圣上若是大怒,这史官们又能讨到什么好呢?就不怕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么?
可惜, 方修撰若是懂得如何揣测圣心趋利避害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蜷缩在史馆了,他眼下为了出心头这口恶气, 可是使劲儿煽风点火:“微臣等虽竭力请二位皇子回京, 无奈二位皇子执意留在凉州,无论如何也不肯遂臣等一同回京。微臣也曾将圣上搬了出来,只是两位皇子竟也没将圣上的叮嘱放在心上, 出尔反尔。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是流连凉州再不愿回来了。”
“放肆!”
骤然一声怒喝,吓得方修撰彻底哑了声, 心脏都跟着抖了三抖。
他缓缓抬头, 入目的便是圣上那张盛怒的龙颜。这下可糟了, 他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方修撰连忙跪下来,替自己着补:“圣上息怒,想是两位小皇子年幼, 一时被凉州的风光给迷了眼, 等他们玩够了, 自然也就知道回京了。”
身旁的另一位史官纵然还在哆嗦, 但却已经打着祸水东引的旗号了,自以为机智地开了口:“都是那傅知州的错,若不是他蛊惑小皇子, 想必二位皇子不会如此行事。”
成安瞄了一眼说话的是哪位壮士。
没有印象,应当是个小官儿。啧, 他也不看看朝中弹劾安平侯的人是什么身份?当真以为安平侯是他区区一介小官就能欺负的吗?
不出成安意料,原本盛怒的圣上听到此言竟定了下来,上下一扫这个小官儿,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此事跟傅朝瑜又有什么关系?”
“确与他有关。两位小皇子自打去了凉州之后便与傅朝瑜同吃同住,傅朝瑜不论去哪都将皇子们带在身边。他一介地方官带着五皇子便已经不合规矩了,如今又同三皇子与四皇子交往甚密,可见所图不浅啊。三皇子与四皇子肯定是听了他的话,才执意要留下的。” “是么……”皇上眯着眼睛,眼中暗芒一闪。
可惜阶下的那个糊涂虫,自以为自己撞了大运。
连御史大夫他们都弹劾不了的人物,竟然被他短短几句话便拿下了,因而自鸣得意起来,说话也肆无忌惮了:“千真万确,傅朝瑜图谋不小,不得不防。”
蠢货——
皇上咬着后槽牙,往龙椅上微微一靠,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也好,朕即刻派人前去凉州查明,若当真是傅朝瑜教唆两位小皇子,必定严惩不贷;可若是他什么都没做,一切皆是你们蓄意诬陷,那你们这官,也做到头了。”
方修撰惊诧地抬头,木愣愣地直视圣上。
怎会如此严重?
方修撰都被吓得不行,更别说方才开口摸黑傅朝瑜了,他吓得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但又不得不说,这要是真查了,没准自己但真要因此而丢官!
“圣,圣上容禀,微臣方才之言,也是观两位小殿下的言行举止,进而猜测出来的。”
“猜测?”皇上嗤笑一声,“如此说来便是不实,你们自己带不回小皇子,为了脱清关系蓄意构陷凉州知州,真是叫朕开了眼了。”
皇上说罢不等他们辩驳,直接让太监将他们拉出去,一人赏了二十大板。
众人被拖下去的时候都蒙了。
可怜方修撰等人,一路疾行赶回京城只为告状,如今人困马乏,正想着告完状回家休息,结果状没有告成,他们自己反而落下二十大棍子。
虽说是收着劲儿的,可众人被打得也不轻。尤其是那个口口声声质疑傅朝瑜的,被x打得最狠,叫得也最凶。他如今想来还是不服,凭什么只打他们,难道傅朝瑜就没有一点点错吗?
成安在旁监视,听到这人竟然还敢喊冤,暗暗摇头。他若是这群史官,今儿老老实实地请罪就是了,眼瞅着圣上正在气头上,还这般火上浇油,不找打才怪呢。
况且安平侯在皇上心中分量重着呢,朝臣们联合起来都只能将他赶去凉州,他一介小小的史官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能耐?未免太自视身高了些。
成安也懒扶他们了,打完了,收了板子,只让众人自行离开。
史官们从凉州回来进宫禀报,结果却被皇上打了板子撵了出来,一时间引得朝中哗然一片,都在好奇中间发生了些什么。难道又跟傅朝瑜有关系?亦或是事关几个皇子?
群臣猜测,皇上借机打了人撒了些气,却还是余怒未消。他既怒这些史官不中用还胡乱攀扯,又气老三老四任性妄为,不是个东西。宫中其它妃嫔不是个能说话的,皇上气得心口疼,最后还是去了皇贵妃的含章殿。
程阑端详着皇上的面色。
她通些医,遂交代成安今儿晚上请太医过来瞧一瞧。怒气伤身,况且就她观察皇上的身子其实并不似外表康健,早年间年年征战已经留下了不少隐疾,之所以瞧着无碍,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皇上心底烦躁,说话也就比平日里更冲了许多:“请什么太医?左右也死不了。”
成安心底一叹,只能指望皇贵妃了。
程阑为未被他这话给吓到,仍旧与平常一样倒了杯茶递给对方,屋子里点上凝神静气的香,坐下后才开始问起了今儿的事。
其实她也知道,皇上过来无非就是想发泄发泄心中的情绪罢了。
皇上饮了茶,果真开始痛斥起来。
程阑听了半天,无非还是小三、小四不愿意回宫的事。皇上严以待人,宽于律己,他自己想去凉州,因朝臣们反对便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如今两个孩子一时兴起在凉州多呆些日子,他便觉得两个孩子既胡闹又没有分寸,显然是随了贵妃与贤妃。进而引申到他们日后长大了也肯定不堪重用,亏得他前些日子请了名师教导,那学问竟都读到了狗肚子里,一点用处都没有。又说他年幼时如何如何,对比之下,两个皇子丝毫优点也无。
程阑:“……”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父亲,她算是能理解为什么两个小皇子都不愿意回宫了?若换作是她,她也不愿意回。
皇上真的关心两位小皇子吗?她看未必,如今这人恼羞成怒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威严扫地,为了报复,一定要让两个皇子回京。至于回京后的两个孩子会不会高兴,这点不在皇上考虑范围之内。 只是心里话总不能宣之于口,程阑只静静地听着,等皇上发泄过后也就得了。
她不需要做解语花,也不屑地去做。
皇上在程阑这儿发了一通牢骚,果然好受了不少。回了大明宫后,他便打算派崔狄前往凉州,将了两个不听话地直接逮回来一顿好打,以后再不许他们出宫门半步。
他这边人选都已经定下来了,正准备下旨,结果宫外忽然又有了动静。
原是有好事儿的打听出来,史官讨打乃是因为两个皇子未曾同他们一起回宫。虽然期间的确牵扯了傅朝瑜的事情,但是近来皇上对那两位小皇子的关心也有目共睹,这都催了好几回了。难不成,皇上已决定放弃太子,想从三皇子与四皇子中间另选一人?
这也不是不可能,皇上春秋鼎盛,何愁等不到三皇子与四皇子成人之时?况且上回太后寿辰,三皇子可是大出风头,还被称赞是孝心可贵。三皇子母家又不差,如今甚至赛过太子,将来未尝没有与太子相争的可能。且看着吧,看接下来皇上是不是真的对三皇子亲近,若是的话,有些人还真准备早做打算了。
皇上听到这番言论之后,默默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