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瑜顿了片刻,总算是问到他头上了,若是以他跟淮阳王的关系,这会儿坐实了此事也简单,不过傅朝瑜还是道:“王爷应当不会这般愚钝,若真同东.突厥合作,于他而言又何好处呢?”
皇上垂眸。
好处……自然是上位了。他的皇位来得轻易,同辈兄弟之中无人能与他相抗衡,淮阳王也不行。可即便如此,皇上也并非全然信任对方,尤其是废太子曾经还跟淮阳王交情匪浅,两个小皇孙又对淮阳王颇为推崇,如今又出了张致行一事,皇上做不到心无芥蒂。
看来还是怀疑啊,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于他也有利,但是眼下淮阳王还是得继续用的,京城来的士兵暂且不说,但西北这边却都听命于淮阳王。傅朝瑜劝道:“且不论淮阳王究竟是为何同张致行有来往,但他对大魏却一向忠心不二。淮阳王若想跟异族合作,放任东.突厥肖想中原,西北也不会安然坚守这么多年了。”
傅朝瑜说的也是真心话。淮阳王固然有野心,兴许曾经对不住皇上,但是唯独没有对不住西北。他曾经手握西北军权,他若有叛国的意图西北早就乱了,还用得着他来带领西北百姓致富?废太子或许能蠢到这种地步,但是淮阳王不会。
他图得是整个大魏,也想证明自己不输皇上。
皇上微微诧异:“你同他不是不对付么?”
傅朝瑜:“您也看出来了?”
“朕又不是傻子。”他曾经是想要让两人交好,但不是毫无进展么?皇上怎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说罢了。
傅朝瑜笑了笑:“关系好与不好先放一边,微臣只是对事不对人。如今战事焦灼,淮阳王是此战先锋,若是此刻疑心淮阳王另择他人,这仗只怕是再打不下去了。那张致行临死之前还不忘将淮阳王拉下水,可见心思也不单纯,无非是想借此让大魏先起内讧。”
皇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究还是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也罢,为了能早日平定东.突厥,他愿意先委屈自己。
这日,皇上将淮阳王召来身旁,兄弟二人重归于好,一度把酒言欢,亲自破除了军营中的谣言。
先前众人还疑心淮阳王,如今皇上亲自表了态,便再无人敢议论。
晚上回去后,王阳庆幸地同自家王爷道:“幸好皇上没有再疑心您,否则事情便棘手了。”
淮阳王还在疑惑傅朝瑜为何没有落井下石,但是听到王阳此话后也只是讥笑一声:“没有疑心?他只不过是权衡利弊,隐而不发罢了。”
可这件事会变成一根刺,始终扎在皇兄心里,但凡想起便会疑心得深一分,直至最后彻底拔除。到那时,他就再也没有回头之日了。他与皇兄大抵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打好这一场仗,立下一份举世瞩目的战功,坐实了功臣的身份。
只要世人记着他的功劳,那么皇兄想要发落他便得先忌惮几分。
想明白之后,淮阳王一扫先前郁气,重新召集部下,商议如何尽快攻城。
东.突厥的战事如今各方都在关注,大魏国力日渐强悍,东.突厥也不弱,周边部族这会儿也不敢动弹,生怕战火波及到自身。他们也在观望,比起东.突厥,许多人明显更偏向于大魏,但也仅仅只是偏向而已,毕竟大魏才吞并了吐谷浑,也难保他们不会是下一个。
且这一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先前大魏承诺秋冬开互市如今也开不了了,只盼着这场仗能早日结束,切莫太耽误了他们做生意。
上一批买回来的茶叶,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仅外族关注,大魏上下也时刻紧盯,就连身在行宫被禁足的废太子也始终惦记。他不惦记着大军凯旋,他惦记着能早日能听到前线的噩耗,最好是父皇命丧疆场。
他实在是被关够了,身边都是父皇的人,他能听到的消息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想要私下同外头的大臣联系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回他父皇西征可谓做足了准备,不仅是他被关押起来,就连老大那边也被人密切监视着,一向蹦哒最厉害的大公主也被皇贵妃拘在宫中,纵有满肚子的心思也使不出来。
如今只有父皇死了,他才有翻盘的可能,誓问如今皇室除了他,还有谁能继位?哪怕他被废了,也依旧是嫡长子!
所以,父皇还是赶紧死吧。
废太子日日祈求上苍,漫天神佛都拜过了,却一直没等到他想要的消息。
大魏军队渐渐开始势如破竹起来。
淮阳王一心奔着挣军功去,亲自领兵攻城,也不知是先前他未曾出全力还是怎么的,此次攻城竟意外得顺利,很快便攻克了剩下两道城门。
淮阳王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尽管城内陷阱众多他也毫不畏惧,就连他手下的王将军似乎也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二人领兵作战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 又过了几日,大魏终于拿下了寒元关,也斩获不少东.突厥的将领。
可惜他们没能活捉达坦王子,听闻此番开战达坦王子也来了前线。淮阳王一直都想将他擒拿,于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大魏轻松攻克了最难的一关,且军中损伤也不多,于是便有人在皇上面前赞颂淮阳王勇猛,傅朝瑜冲他看了一眼,这位是兵部的官员,他说的话应当只是有感而发,不过皇上兴许又会多想了。
他们这位小心眼的皇帝陛下,已经彻底记恨上淮阳王了,不论对方究竟有没有立下军功。
不过,傅朝瑜转念又觉得奇怪,他们先前久攻不下,怎么如今反倒这么顺利呢?寒元关是入王廷的门户,只要他们攻下此关,便可长驱直入,东.突厥竟也不担心?
第168章 失踪
近日, 淮阳王风头正盛,就连几个部下也挣下不少功绩。
王阳对此固然高兴,可每每思及圣上的眼神总还是觉得心中一阵胆寒。他自己存了怯意, 又问淮阳王作何想法。
淮阳王还能如何想?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要挣功劳, 最好就要挣个最大的,将别人的功劳一并放在自己身上,如此才有一线生机。眼下他皇兄是不追究了, 可是朝中那群迂腐的老臣势必会揪着此事不放, 届时他要如何自辩?又能如何自辩?他与张致行的关系已摆在了明面上,辩无可辩,唯有将东.突厥踏平, 才能勉强洗刷他身上这层子虚乌有的罪名。
换言之,淮阳王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旦他表现得平平,或者被别人出了头, 来日便有人觉得他故意不想与东.突厥为敌, 为了名声, 也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在这一点上,淮阳王跟傅朝瑜是一条心的。
只是傅朝瑜还是觉得缓一些为好, 而淮阳王心急, 一心想着往前推进, 因而二人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些口舌上的争锋。今日亦然。
皇上皱着眉头听完全程, 两方各执一词,却都有道理。
他们如今进攻得太快,而东.突厥看似没了反击之力, 恐怕其中有诈,为保险起见还是驻守寒元关, 以寒元关为推进点,徐徐逼近为好。可一旦战事放缓,势必要往后拖,如今初冬将至,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今岁冬日前应当很难再攻克一城,那么这一场仗势必要拖到明年。如此一来变故就太大了,难保东.突厥不会请来别的外援。
譬如西边的众多部族小国,虽然与东.突厥不对付,但许多地方都与东.突厥同出一族,是一个部落甚至是一个姓氏里头分化出来的两脉,他们会不会因为利益或者为了部族帮衬东.突厥?一切都不得而知。
大魏的军费开支有限,今年一年用兵太多,也算是以战养战了,继续往后拖的话一则军费不足,二则皇上也担心他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子生事。虽然一个残了一个废了,但是即便如此皇上还是不放心他们,若是能将这两个塞回娘胎重新生一遍就好了。所以哪怕明知傅朝瑜的话有道理,皇上还是会偏向淮阳王,并且默许了淮阳王趁胜追击的想法。
在皇上面前辩输了之后,傅朝瑜心情略差,相反,x淮阳王却像是一只战胜的公鸡一样,高高扬着脑袋,盛气凌人地看向傅朝瑜。
傅朝瑜觉得好笑:“王爷就不担心这里有诈?”
淮阳王冷耻嗤:“兵行险招,都似傅大人一般瞻前顾后,那这仗干脆也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