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2 / 2)

这会儿皇上病中问话,还问了这么敏感的问题,周景渊也还是面不改色,回道:“知道,王叔如今在焉耆。”

“你讨厌他么?”

周景渊敛下眼眸,心中冷笑。自然,对舅舅不利之人他都讨厌。

皇上不用听他回答,单看表情便知道了,他费力地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残忍:“他早已被人控制住了,逃不掉的。朕给你个机会让你亲手解决了他,如何?”

周景渊面露异色。

“你怕了?”皇上反问。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性情软弱。

周景渊摇了摇头,他只是想着父皇这么多年都没有对淮阳王动手,应当多少顾念着一份兄弟之情,可到头来是他自己想多了。

身在皇家,连父子之情都少有,更别提兄弟之情了。

皇上躺在床上,比起去年要消瘦不少,颧骨高高耸起,若不是这张脸底子不错,瘦成这样早就显得刻薄了。面相没垮,但是心却比从前要更狠了:“不用你来当刽子手,你只需下令,让你身边的侍卫去了结他即可,敢做么?”

周景渊凝望着他父皇的神色,确认他父皇不是故意诓他的,才谨慎地点点头。 他道:“既是父皇的吩咐,儿臣照做就是。”

他手上有侍卫,不输从前废太子的死侍,就连火器营里头的兵器周景渊也能前去取用。下令诛杀一个不讨喜的仇人而已,不算难事。

皇上听他应下,见他亲自叫来侍卫定下了淮阳王的死刑之后,终于又笑了笑。

身为皇帝,该心狠的时候便得心狠。他有心以淮阳王做磨刀石试探一番,如今周景渊的表现让皇上满意至极。淮阳王虽是小五王叔,却也一样是小五仇人,对付仇人,绝不能有片刻心软。

“在皇位稳固与江山社稷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淮阳王只是你王叔,同你的关系并不亲近,往后,你兴许还要亲手了结你的血脉至亲。心软的人坐不稳皇位,一切都要以自身利益为重,明白了吗?”

周景渊知道他意有所指,却还是受教一般地点了点头,甚至上前主动替他掖了掖被角。

父子之前距离亲厚,但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情。

皇上也吃不准他究竟记没记住,但是他时日无多,能叮嘱的只有这些。

等周景渊从殿中出来之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急忙赶过来的太后。

皇上病重一事,外面所知甚少,就连后宫也只有太后与皇贵妃知道。皇贵妃与皇上感情一般,不过每日都会去照看,起码做足了皇贵妃的本分。太后却是真的关心儿子,她都这么大年纪了,真是怕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再次重演。

可天不遂人愿,皇上这一病便是半个月,至今未好,昨儿更是吐血了,太医院诸位太医对此也束手无策。皇上如今的急症都是从前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谁也没办法治愈。

太后赶到之后发现周景渊正巧出来,便叫住孙儿问道:“你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周景渊迟疑了一会儿,仍是摇了摇头。

太后面色灰败,半晌才道:“哀家进去看看。”

周景渊侧身让出了位置。

不知道太后与皇上说了什么,只是听闻太后回宫之后也病了一场,连药都不愿服用。

还是皇贵妃前去相劝,才让太后提起了些求生欲。

宫人私下里也没少觉得奇怪,贵妃更是不解,她想去太后那儿看望都没得准许,太诡异了。太后生病,皇上也感染风寒许久没有露面了,难道这场风寒真的这般严重?

她是不是得让老三也老实在殿中待着,别再出去种地?就这么办,那地本来也没什么好种的。

贵妃都知道要约束三皇子,更不必说贤妃了,早在有传言说皇上感染风寒一直x没好时,贤妃便已经将四皇子给拘在宫里了。

周景成为此还闹了两日,每日都想方设法要出门:“母妃,儿臣已经十四了,不是四岁,整日待在宫里想什么话?五弟若是知道该笑话我了。”

“就是你五弟让人带话,将你拘在此的。”贤妃信口胡诌道。

其实五皇子只是暗示了一番,自然没有让她将人关着,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本就不必计较,贤妃只知道,最近这些事儿不是他们娘俩儿能掺和的。

任凭周景成闹得再凶,贤妃也愣是没让他出门,连他平常待在身上的佩刀贤妃都没有再让他摸。

三日后,傅朝瑜抵达京师。

此番回得匆忙,他进城之后尚未来得及回侯府一趟,杨直便先一步带着人找到了他。

故人见面,却无多少寒暄,杨直领着傅朝瑜直奔皇宫。

傅朝瑜本想追问皇上的病情如何,可看到杨直如此急切,已经不必再问了。

情况可能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尽管有所预料,可等傅朝瑜真见到皇上的那一刻,仍旧吓了一跳。他有想过皇上病重,但没想过已经病危至此了,这模样委实消瘦得可怕,傅朝瑜甚至不敢想皇上还能撑过几日。他见过不少病入膏肓之人,与皇上如今的情况一模一样。 傅朝瑜上前行礼时,皇上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让他起身。

往常皇上见到傅朝瑜,都会打趣两句。此番一别数年,再见时,对方还是清风朗月一般的模样,自己却已经行将就木了。前两日他还没病到这般地步,从昨儿开始,病情急转直下,皇上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兴许,就在这两日吧。

病成这样,简直比杀了皇上还要难受。可早在四五年前,他对此便早有预料,走到如今这般田地也是皇上自己选的,并不后悔。即便再来一次,他仍然会北征突厥,几年的苟活换来十多年天下太平,他觉得值。

“坐吧。”

成安公公将皇上扶起来后,他缓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傅朝瑜稳住了心态,坐下来之后方才打量起周围。除他之外,韩相也在,另有一人年岁比韩相还要大,正忧心忡忡地望着皇上,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过傅朝瑜。

韩相多年屹立不倒,是因为他秉持中庸之道,平素不喜争抢。相比之下,吕相贪心太过,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另一位刘相前两个月不知为何也被免了,眼下看到这一位,傅朝瑜脑中便闪过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