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声,箭头入肉,醉汉立仆。
短短几个瞬息,那两个醉汉连一句遗言也没交代,便横尸在了当场。
师暄妍瞳眸睖睁,花容失了血色,煞白煞白,眼睫上沾了粒粒血雾,直至林中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她才怔怔地抬眸看来。
为首之人是一名身着骑装的年轻男子,约莫弱冠年纪,身姿巍峨,器宇轩昂,气度宛如昭阳初升,在黑夜之中也尤为醒目。
他身后跟着十七八名步军,皆是羽林卫打扮。
但来人却不是封墨。
男子下马来,抱拳道:“在下来迟,让娘子受惊了,这两个醉鬼是受人指使,跟了娘子一路了,已被在下处决。娘子勿坏了心情,郎君就在前面不远等候娘子。”
少女像是被吓住了,身子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男人将腰折得更低一些,面上含着亲切温和的笑意:“在下崔白,字静训。”
师暄妍方才醒回神,向崔静训行礼:“多谢。”
莫非,此人就是长信侯崔白?师暄妍想了下,又缓缓摇首。
长信侯深居简出,不喜与人打交道,封墨同她一样才回长安不久,怎会结识这般人物。或许不过同名罢了,毕竟长安崔家若市,仅次于李、宁。
师暄妍的胸口扑扑地跳动,轻轻点头,向着远处轻缓走去。
浅草蜿蜒入银光如屑的林中,略含潮意的春夜凉风,窸窸窣窣地拨弄着林间天然造设绝妙无比的琴弦。
走了没多远,衣裙便被四下里初萌的草叶濡湿,少女雪肤如玉,颈边被喷洒了淋漓点点的血雾,抬眸,望向林中倚马的男子。
月光浇在他的身上,男子的手抚着马鞍,动作慢条斯理。他的脚边横着一杆宫灯,灯火幽幽,似是舔着黑夜的火热喉舌,将无边夜色,舐了一隅烫洞出来。
男人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了,眉宇间多了几分不耐。
师暄妍一见他便发憷,怯怯地上前去,到他面前站定,低着头,小声唤了一句“郎君”。
少女螓首低垂,乌发坠肩,实是可怜。
宁烟屿望着她,此刻的师暄妍好不狼狈,原本怪责的心理也少了许多,只留下不咸不淡的一句:“你身后跟了两个尾巴,你一直没发现?如连这点警觉都没有,日后在侯府,若有人对付你,你只会处处掣肘,任人拿捏。”
师暄妍本就惊魂未定,又遭他数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咬住了唇瓣。
末了,她轻轻抬高眉梢,望向灯光晃曜下男子明朗俊逸的面容,细声道:“郎君说,我遗落了一件东西在你那儿,今日还我,不知是何物,为何不直接派人送过来。”
师暄妍考虑这个问题,只能想到,怕是一些私密之物,不好被侯府发现,所以只能单独归还。
但她接着又想,自己能遗落何物在他手里?
宁烟屿的目光落在少女腰间。
少女纤腰不盈一握,柔韧如丝,藕花色丝绦边坠着一枚雨露状的玉佩,玉质上乘,映着灯火呈现温润流光,宛如有水盈于其间。
这枚玉佩与他腰间那一枚形制相似。他的这一枚,是母后留下的。
听说这两枚玉佩是当年西南小国进贡之物,除了母后那有一块,再者,便是大姑母那里有了。
她腰间之玉,莫非是从大长公主姑母那处得来?
那一刻宁烟屿眉心微跳,脱口而出:“你腰间的玉。”
师暄妍一怔,指尖抚过腰际,想起这块玉的来历,不禁心尖颤颤的:“这是,是大长公主所赠。” 万万不可在他面前提起襄王,否则,师暄妍能想到自己就完了。
“过来。”
宁烟屿扯着长眉,命令道。
师暄妍只好向他靠了过去,一步一挪。
“郎君,方才那两个跟着我的人,你知道是谁么?”
她只想此刻岔开话题,让他不要把这事往下细细追究。
清风拂来,吹开少女额前与生俱来的细碎绒毛,额发下,一双秋水长眸清湛而透亮,犹如琉璃珠般,更有一股易碎的脆弱。
定定地望着人时,像是能望进人心底里去。
宁烟屿道:“是你家中之人。”
师暄妍也猜到多半如此:“多谢郎君,我知道是谁了。”
看来她还不算蠢。
宁恪淡淡想道。
但接着,少女便嗓音幽微地唤了一声:“封墨。”
“……”
少女咬着红嫩的唇轻轻抬眸,眸光闪烁着自作聪明和些许惧意:“我知晓你是谁了,但我不会出去胡说的。你能不能把我的东西还我?”
宁烟屿扯着眉,手从马背上拿了下来,立身如岩。
“你叫我封墨?”
少女瑟瑟地问:“你不是吗?”
她的眼眶晕着红,几分疑惑,几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