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含笑道:“上次离宫行猎,殿下来圣人的长襄殿中时,老奴曾闻见殿下身上的女子体香。香气浓酽,显然是有肌肤之亲,时辰不短,方才能蹭上去,殿下衣容不整,老奴观察,他是出去,与那女郎骑了趟马。”
“何时,朕居然不知,”圣人万分震惊,但看着王石这张老狐狸脸,摇了摇食指指着他叹道,“你这老东西,有事藏着掖着不对朕讲。”
王石急忙来请罪,笑吟吟的,心知肚明圣人不会生气。
圣人叹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朕不管他心仪的女子是出自谁家,只要他喜欢,朕都把那女孩儿召来,给他的东宫添点人气。”
说罢,圣人望着这满墙熟悉的陈设,喃喃自语:“也算对得起皇后临终的嘱托了。”
元后临终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还在襁褓之中的太子,她拉着圣人的手,在病榻上,苍白着脸色叮嘱圣人将来要好好待他,将儿子抚养成人,为他寻一门可亲的婚事,找一个他钟意的女郎,不论门第高低,只求吾儿欢喜。
圣人一直谨记于心,只可惜,那老大天生的木石之心,连一点缝隙都撬不开。
老父亲绞尽脑汁,派了不少宫人去他东宫,夭桃秾李不一而足,但宁恪愣是如没长眼,对那些妙龄女子就如看一棵树、一朵云、一株草,没有半分波澜。
圣人实在是好奇啊,他拉着王石过来,压低了喉音打听:“那女郎是谁,你弄清楚没有?”
王石挂着惭愧之色道:“老奴哪里敢打听殿下的私事,教殿下知晓了,老奴可就再也伺候不成圣人您了——”
圣人“嘁”一声,自鼻中溢出一道嗤笑:“兴许是有人引诱他,又让他不解风情地打发走了。” 眼看圣人不信,又要为此而苦恼,王石急忙卖了太子,佝偻腰凑近道:“老奴还知道,离宫回来之后,一日夜里,殿下深夜乘马出宫,不知往何处去了,整夜不曾归来。”
“哦?”
这倒引起了圣人的关注。
只是待要再询问,殿外有人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圣人忙撤了回去,理理衣冠,轻咳一声正襟危坐,“让他进来。”
便仿佛方才从未与王石聊过任何关于宁恪的话。
未几,宁烟屿自殿外踏足入内。
月色昏昏,宫室内烛火辉煌,两股光线交织着落在长身玉立的少年男子一人身上,矜贵而英美。
圣人听了王石的话后,便再也无法直视自己这个“假正经”的儿子了,看他这么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圣人便总想从他衣着行动之间窥出他春心萌动的如山铁证。
皂色绸衣衬得少年身姿挺拔,如巍巍玉山,傲而不群。
“阿耶。”
圣人让他近前:“朕正有事找你。”
宁烟屿走近之后,圣人把手一招,道:“那个封墨,巡视泾河去了,几时能归?”
在君子小筑,那个狡猾的女郎,便口口声声都是“封墨”,来到汤泉宫中,他阿耶第一个向他提起的名字,又是“封墨”。
太子殿下连自己都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浮气躁,他扯了眉梢,不动。
圣人惊奇,这又是怎了,太子今日,显而易见浮躁。
“朕并无他意,是为你大姑挑一个可心的孙婿,神爱也到了年纪许婚了,你大姑将京中儿郎挑了三圈也没寻到一个称意之人,朕看封墨是可造之材。你素日里与他打交道最多,朕问你,这婚事,你看如何?”
上次是襄王,这次是封墨。
阿耶的心思不要太过明显,分明是旁敲侧击,讥讽他无心娶妻。
“任凭阿耶心意。”
这就是连他也认可了。
圣人放了几分心,颔首:“连你也觉得封墨不错,那朕这道旨意,便可以下了。”
但封墨和洛神爱的婚事,毕竟不如自家儿子紧要,圣人一转口,就道:“朕近来听说一桩趣事,还着实有些难以置信,要请太子给朕解答一二。”
宁烟屿薄唇微掀:“阿耶又有何事。”
圣人偷看了王石一眼,将上翻的眼皮收回来,咳嗽两声清音,道:“朕怎的听东宫的宫人说,太子近来时常不在宫中,入夜之后,不知到何处去了,可有此事?”
太子不动声色,袖口下,长指按住了虎口。
东宫出了叛徒,竟是圣人眼线。
“……有。”
“哦?”圣人万分惊奇,好不容易能拿捏一下这个从来都稳占上风的长子,这机会千载难逢,万不容错过,“不能吧。我们一向持重守礼从不逾矩的太子殿下,几时竟也学会了夜不归寝?”
老父阴阳怪气,宁烟屿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放心上。 “阿耶,儿臣寻你,是有事相商。”
圣人老怀激动,这小子,闷不吭声憋个大的,这是要把儿媳妇领到自己跟前来了?好,好得很。
圣人两眼明亮搓掌以待,宁烟屿又示意,屏退左右。
圣人更加心潮澎湃,这小子还学会害羞了,也罢,那就顺从他。
等王石退下,圣人极力压抑着不受控制要往上翘的嘴角,端坐吃茶,老神在在问道:“太子你说。”
宁烟屿垂目:“汉王近期归于长安,于长安城中广泛结交朋党,暗通书信,孩儿截获了两道传书,请阿耶过目。汉王是阿耶胞弟,孩儿的皇叔,儿臣于汉王一事只能慎之又慎,交由阿耶定夺。”
本以为是谈婚论嫁,谁知突然杀出个汉王,圣人的脸上藏不住失望,说起汉王,还带了几分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