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殿下与先皇后相处之后,总是情绪低回,可太子詹事这回瞧着,殿下脚步轻盈若飞,撑着那把宽大的竹骨伞,不消片刻便如腾身而走,消失在密雨中停立在官道上的马车后。
冰凉的雨水浇落在身,但宁烟屿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冷气,胸口烫得宛如顽石融化,炽热的岩浆沿着血脉自心尖出发,奔腾狂啸过四肢百骸,皮肤的每一寸都冒着热气。
只消想到那个玉体冰凉,宛如玉液琼浆般芳香醇美的小娘子,便体肤发热。
驱策马车前往君子小筑,未免过于大张旗鼓,惊动生人,宁烟屿入巷之前,跳下了马车,这时,雨声正好停了,瓦檐上阴云笼罩,又在酝酿着瓢泼雨势。
但这方便了太子殿下逾墙折柳,夜会佳人。
她屋里那个伺候的婢女,大抵是个惫懒的,早已睡得鼾声朝天,宁烟屿放肆地夜探香闺,步入了女子的香居。
屋内大部分烛火已经扑灭,仅仅只留了一座铜盏亭亭地翘首立在八仙桌上,火苗妖娆带刀,刺杀得夜色,于墙面染上一面猩红。
太子殿下行动如猫,脚步落在地面,没有半点声息。
一灯如豆的光焰照着她放落的重重帘帷,犹如那日春梦重临。
那夜的绮梦过于销魂,梦中纠缠的姿态,犹如藤萝绕树、溪水冲石,黏腻腻,湿哒哒,一直留在宁烟屿脑中,拂之而去还复来。
洛阳折葵别院的夜晚,他无可辩驳。 的确是他动了春心,否则,便如佛坐金莲,岂有半分松动。
长指拨开帘拢,露出金色纱帘之后云被高堆、娇躯横陈的身影,锦被微微隆起,蜿蜒如丘。
少女背身向外,蜜蜡光晕打在她云髻松散拨开的颈后肌肤,仿若流动般盈盈。
她已经睡着了。
窗外不知何时起又下起了霏霏细雨,遮住了男人的心跳声音。
他跪身上榻,卷了一截她的锦被,睡在了师暄妍身后。
少女芳馨满体,发丝与肌肤间都缭绕着淡淡胭脂的芬芳,离得越近,那香气似越浓郁。
他一动未动,并不想趁机轻薄了熟睡的少女。
蓦地一道闪电裂开,自屋外撕裂苍穹,爆裂地闪灼。
伴随闪电而来的必是雷鸣,宁烟屿扭过头去,伸掌抵住了她的耳朵。
但也只是徒劳,在雷声响起时,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身子轻轻战栗。
贴着他的胸膛,那纤薄的身子,一寸寸蜷缩起来,犹如刺猬一般,团成一个小团儿,保护着自己。
宁烟屿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唤道:“般般。”
师暄妍的神魂已经陷落在梦里,江拯那肥大油腻的脸庞,喷着浊臭逼人的口气,狞笑着朝她扑来。
江家的侯爷与夫人都在边上看,没有一个来搭把手。江夫人只是挽着江晚芙的手,一大家子,旁观着她的苦厄与困窘,眉目冷漠,作壁上观。
“别过来……舅舅,求你……”
她害怕地举着镇纸,双眼通红,腿弯打着哆嗦后退,哀求着江拯,不要靠近,不要碰她。
江拯笑着:“般般,你阿耶阿娘不要你了,他们早就忘记你了,你不如就放心跟了舅舅,舅舅会怜香惜玉,不会很疼的。”
师暄妍举着镇纸,紧紧闭上了眸,“啊”一声叱咤着朝前击打了出去。
坚硬的青铜夔牛纹镇纸,把江拯的脑袋砸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坑。
睁开眼江拯的神情就变了,不再充斥着猥亵淫.笑,而是怒不能遏:“小婊.子,你敢砸我!”
他抢上前,将师暄妍手里防身的镇纸粗鲁地打掉,捉住了她的后颈,押着她便往院里的水缸走去。
那水缸……
水缸恁的眼熟。
是小时候,江晚芙推她下的那个缸。
缸里盛满了水,浮萍碎藻飘在水面上,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师暄妍拼命挣扎扭打,江拯从身后摁住她头,将她往那水缸里摁。
“溺死你这个小贱人,胆敢勾引老子,还装什么清高!你就是个下贱胚子,还当自己是什么侯府嫡女!”
狞笑声音从水面上传来,师暄妍的头被按在水底下。
水。 好多水。
犹如洪潮般将她吞噬,封闭了她的感知,她拼命地推、搡,抗拒。但那个水缸,就像她抗拒不了的命运,从来没给她还手的余地,漫上来,侵吞她的鼻、耳,最后是喉,一点点将她湮没。
他们在看。
他们在笑。
他们额手称庆。
一重水做的屏障,模糊了笑声,那些声音随着冷水隐隐约约地灌入耳朵。
沁凉的冬天,水冒着刺人骨髓的冷,她喘不过气来,没了力气,只能放任身体往无底深渊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