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婆子也跟着骂:“快些滚出来,再不然,我们便要冲进去,捉奸拿双了!”
她们的叫骂声不弱于城池下的叫阵,义愤填膺,声震云霄,但房中仍然没有动静。
这画面,若是让开国侯和江夫人知道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江晚芙痛骂着屋内无媒苟合的二人,一边却在思忖这个问题,她朝身后的一个婆子暗声吩咐,让婆子先行回到开国侯府,将此事禀告给家主与夫人,让他们也知道个信儿。
今日看来,是要来个瓮中捉鳖,那这对奸夫淫.妇一网打尽了。
到时候,家主与夫人不但会对师暄妍再度失望透顶,而且都会夸赞自己办事得力。
就在江晚芙如意算盘弹拨得铮铮作响时,那面纱窗被支开了。
一灯如豆,映出男人如梅胎雪骨的影。
他在那半昏半黄的光晕里立着,单手桎梏着师暄妍弱柳扶风的软腰,冷峻的眉眼,透过烛火,扫过起来诸人。
而那开窗之后的霎时间,江晚芙犹如气血停滞了流动,被震慑住了,她惊愕得忘记了呼吸,整个人,便如同木胎泥塑,只见其形、不见其神地戳在那儿,一动不动,傻了眼。 “太、太子殿下?”
那是她纠缠多夜的,一个譬若水月镜花般的绮梦。
春花台上,鹤姿乌发的少年,是满园春色之中最曜灼的存在,他一步一步地踏上玉阶,犹如登临天梯,直入青云,下一瞬便要羽化而去。
江晚芙甚至在梦中,都只敢匍匐在他的脚下,用谦卑而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去够他垂落在脚边的一寸衣角。
且不敢因为得之不到而羞恼。
可这一刻,她却看见,他在姊姊的房中,单臂托着姊姊的腰,冷眼睥睨着自己。
有一瞬间江晚芙以为那不是太子殿下,可多看一眼,那通身的矜贵与冷漠,那华美而俊逸的气韵,天下之间岂有第二人。
一同前来的婆子里,也有那日参加了离宫春华台太子殿下冠礼的仆从,原先还不敢肯定,江晚芙这么一喊,立刻也都认了出来,这位,是大名鼎鼎、端居东宫的储君。
从来不下凡尘的神仙人物,竟会屈身于一方小院,而且……
难道他就是那个师二娘子一直窝藏掩盖的——
“奸夫”?
“哐当”一声,落在清寂的庭园中,尤为刺耳。
婆子手里抱着的堕胎药掉在了地上,盅盖被掀翻,药汁穿过瓦罐粗大的口径,汩汩往外冒。
这窗被支起的那一刻,师暄妍就知道,她苦心孤诣,为自己安排的一条不归路……被撤走了。
她再没有那条路可以走。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替她擅做了主张的男人。
师暄妍瞋目而视,朱唇被齿关扣着,紧得沁出了如血般的红痕。
他没能理会屋外那些喧嚷,单臂再一次将师暄妍抱起来,就送她,坐在那一方窄窄的窗台之上。
少女乌沉沉的长发披向背心,发颤的背脊贴向身后冰凉起雾的黑夜,单薄的衫子挂在细润如脂的藕臂上,被灯光照出若隐若无的影儿。
灯下的她,俯瞰下来,两腮胜雪,绛唇映月。
这般给架在高处,背临着那些突然岑寂下去的叫骂声,师暄妍还有些不自然。
那些声音静寂下去之后,江晚芙哆嗦着嘴唇,自她身后,磕磕碰碰地拐出一道柔弱的嗓:“臣女,拜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以江晚芙马首是瞻的婆子们,也纷纷随着江晚芙跪下行礼。
这礼节大得,不亚于三跪九叩。
先前,她们高傲无礼,鼻孔看人。
这一刻,她们顶礼下拜,诚惶诚恐。
这一切全都只是因为,今夜在君子小筑,这般掐着她腰的人,是太子宁恪。
世间之事,真的很是神奇,乃至荒谬无常。
师暄妍先前因为宁烟屿擅作主张毁了她的计划,产生的那些不快,也骤然间消散了几分,如此,似乎也有些教人扬眉吐气。
她在灯下,垂下眼睑,轻睨着面前之人。 宁烟屿微挑眉梢,呼着她的乳名:“般般。”
声音不重,然而江晚芙清晰地听见了那两个字,太子殿下,他是如此亲昵地,含着温柔地唤着师暄妍那贱人的名字。
犹如万刃锥心。
从未有一刻让她感觉,这春夜是如斯寒凉,比去岁的寒冬更加彻骨!
她费尽心机,究竟是如何,输给了师暄妍,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是何时相识,她心中那不识凡俗烟火的清贵高蹈的太子殿下,是为何对师暄妍,这般温情脉脉?
难道他喜欢了师暄妍吗?
这怎么可能!
鼻端倏地飘进来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自地面上起身的江晚芙,歇斯底里地冲将上前,疾言讽刺:“殿下你不要被她蒙蔽了,她腹中还怀有来路不明的孽种!臣女是奉了家主和夫人的命,来替她下胎的!师暄妍她见异思迁,生性放荡,她不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