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月亮藏进了云端,草叶间轰隆一声,架子倒塌了,发出了一声哀鸣。
“师般般。”
耳中落入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
心弦断了。
她艰难地要爬起来,却再也爬不起来,齿尖扣着朱唇,看着他时,目光之中有些许埋怨。
宁烟屿轻声一笑,双臂往后,撑起放鹰台上的青砖,将上身撑起来,看着上方的小娘子,唇角微弯出一点弧痕:“第三十九。”
师暄妍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什么“第三十九”,暗暗骂他无耻,这些招数纵然不带书也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平日里没少看么!
宁烟屿替她将滑落的锦裘重新搭在肩上,为她系好,薄唇微动,在少女冰冷凶恶的眼神注视之中,道:“夜凉,般般。”
太子殿下道貌岸然,既知夜凉,还非要出来。
师暄妍气他轻浮孟浪,可想想自己,似乎也并没好多少,便是骂他,也没底气,静静地看了他半晌,自己将衣衫收拾妥帖,道:“我要回去。”
宁烟屿后背也出了一层汗,凉风吹过,也正觉得有些凉,应许了她,谁知才扶着少女起身,这黑夜之中,竟闪过一双幽幽的黑瞳。
宁烟屿心神一凛。
只见一头庞然大物,正悄然朝这里靠近。
师暄妍也看到了,几乎是在看见的一瞬间,朱唇哆嗦着脱口而出:“不好。是熊罴。”
那么大一头熊在靠近,而方才,两个人是全然忘我了,竟丝毫没有察觉。
宁烟屿将她护在身后,警惕面前黑熊的一步步靠近。
庞大的身躯触摸在春风撩动的草叶间,带着危险的气息,逐渐走近。
宁烟屿弯腰拾起地面上的长柄宫灯,感觉到,贴着自己后背的那颗心,几乎快要蹦出喉咙眼了。
在野外遇到野兽虽然不多,但若不幸真的遇到一两只,也不算什么稀罕之事。
宁烟屿并不是毫无准备,行军帐驻扎之处,有暗卫在守候。
唯独只有师暄妍。
他警惕着黑熊的靠近,对师暄妍沉着冷静地命令:“你在我身后,往后退,等那头熊扑向我之后,即刻便跑。”
说完,又怕她紧张,语调和缓些:“注意脚下,莫要摔倒。”
师暄妍一动不敢动,听他这么说,更是不禁脱口而出:“那你呢?”
宁烟屿失笑:“师般般,你放心,你不会做小寡妇的。”
她想,这撑死不过是个望门寡。
他们都还没成婚。
那他,他不会有遗憾吗?
“后退。”
宁烟屿已经收敛了玩笑,沉声命令她。 师暄妍的心吓得发抖,本来就腿肚打颤,更加是离开得踉踉跄跄。
她不敢与那头熊瞎子对视,只一步一步,忐忑而谨慎地往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那头黑熊突然盯住了它的猎物,朝着宁烟屿加快了脚步,扑了上去。
师暄妍几乎不敢看,一眨眼之间,听到宁烟屿吼:“跑!”
师暄妍掉头就跑,没有任何犹豫,迎着风,跑向山脚下那亮着灯的行军帐,一边跑,一边喊人。
单人,甚至连匹马都没有,宁恪纵然再身怀武艺,如何能斗得过一头成年黑熊?
师暄妍的心不知为何堵得厉害,也许,也许宁恪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了,如果他真的有不测的话……
她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嫁人了,再也不会。
可是,她师暄妍合该就是这样的命吗?
她以为,她和宁恪是一场孽缘。
宁恪对不起她,害她本该平顺普通的一生,变得步步险象环生,她好不容易,从泥沼里挣扎出来,被迫和他捆在了一处,这么快,就连他也要失去了吗?
那她这一生,便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知何时起,她已跑得面目模糊,脸颊上全是泪水,一口气,终于奔到了行军帐下,气没喘过来,便对着暗卫摆手:“殿下……遇熊……救他……”
一行暗卫面面相觑,虽然太子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们还是立刻便听明白了,当即举着火把奔向放鹰台救驾。
师暄妍一头栽倒在行军床下,双手捂住了脸颊,却挡不住泪水不断肆意涌出。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肆意中,忽地望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玄色外披,墨色发梢,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身影慢慢自眼底清晰。
师暄妍呆滞地抬眸,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人来到她身旁,蹲身下来。
扑面而来的,是兰草的芳息,有着前所未闻的浓烈。
捧住她哭得梨花含雨的脸颊,男人轻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