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一刻,郑贵妃也清楚了。
宁庶安与宁恪父子,他们不会伤害宁怿。
只要宁怿乖乖的,继续做他的闲散襄王,便可一世逍遥。
她的儿子,是个笨的,脑筋转不过弯来,别再踏上这条不归路,凭他的脑筋,斗不过宁庶安父子。
郑贵妃闭上了眼,头颅往下一崴,用一种仿佛颈椎折断的诡异姿态,躺在了宁怿怀中,再无声息。
御案之后,圣人目光凝定。
许久,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宁怿,好生收殓你的母妃。”
至于他的去路,让他的皇兄去为他安排吧。
宁怿惶恐地抽噎着,将脸颊贴在母妃额上的伤口上,一动不动。 那双漆黑的瞳仁,失去了转动的能力。
*
行辕之中,外边的打杀声已逐渐迫近,听起来,外边的战场似乎在往忠敬坊中心移动。
看来情势不妙。
沈子兴等人得到可靠消息,郑贵妃事败,没能控制住老皇帝,禁中已经由左右羽林军全权接管,很快就要回马枪杀来忠敬坊,清剿汉王布置于城内的叛军。
“妇人果然不能成事!”
沈子兴唾骂着败事有余的郑贵妃,想当初郑贵妃不遗余力地给汉王传信,他还以为这女人和她背后的荥阳郑氏有多大能耐,没想到也是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
她死在太极殿上,北衙军立马就能腾出手来了。
若再攻不下太子行辕,今夜,所有人都得死,一个都活不了!
抱有一鼓作气的决心,背水一战,沈子兴所率领的残部,竟也杀出了一股子声势来,尽管气势已经因为对方源源不断的援军补给,而逐渐地消耗,至多再坚持一个时辰,若还久攻不下,必然败北。
可喜的是,沈子兴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那一扇铁桶般的行辕大门,终于从中打开了。
行辕里等候多时的北衙禁军,犹如潮水黄蜂般涌出,冲进了厮杀的包围圈。
提剑解决一名禁军,沈子兴抽出一隙空档,瞧了行辕内一眼。
只远远一眼,便似被扼住了呼吸。
提剑的雪衣女子,立在庭中几只飘摇的宫灯,和光焰璀璨的火把中间,剑刃上映着朵朵雪芒。
翩似轻云飘山岫,灼若芙蕖出渌波,那少女周身笼罩于一片迷离的烟气当中,风髻雾鬓,弱骨纤形。
远远地看上去,时令三月,葳蕤春深,她仿佛是不胜轻折的一枝绿柳。
可她提剑,果敢勇毅的模样,却同一粒朱砂,风华万千地烙印在了沈子兴心里。
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他的心里都始终充盈着那道美丽的倩影。
胸中蓦然间剧痛。
沈子兴不解地垂下目光,只见一支羽箭,从外破空而来,射中了他的心脏,箭尖从心尖贯穿而过,鲜血淋漓地往外涌出。
他不相信。
耳中的马蹄声,轰隆隆,开天坼地。
有人惊呼:“太子!是太子殿下!援兵来了!”
所有人发出如排山倒海的惊喜交集的喊叫。
师暄妍提着剑,胳膊已经酸麻,但她的视线瞬也不瞬,望着行辕外乘风而来的男人。
一缕温热的水迹,自她的眼眶之中缓缓渗出。
没有人比沈子兴更清楚,这个时候宁恪出现在忠敬坊太子行辕,意味着什么。
长剑坠地,清脆一声,剑刃兀自发出嗡鸣。
他难以置信地撑着最后一口气,转过身。 骑兵大开大阖地杀入了阵中,宁烟屿驾乘铁骑,长臂挽弓,破风而至。
他的箭,百步穿杨,尤能没入石棱。
月华惨淡。
忠敬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哀叫的死亡声音。
身旁的同袍一个连一个地倒下。
太子的眉眼淬在寒凉如冰的月光当中,挽弓,又是一箭释出。
箭矢划过一道笔直的痕迹,没入他的心脏。
又是一箭入心。
沈子兴再也坚持不住,身体霍然如山体崩塌,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