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齐家沉默了片刻,道:“你等半个小时再来找我,我去问问老谢当年到底怎么安顿你大哥的,左白洋的事我也要好好琢磨一下再跟你说。”
说着霍齐家便抱着双手,冷冷地凝视着溪流边的谢振华,不客气地喊道:“姓谢的,给我过来!”
谢振华立马丢下手里的鱼,麻溜地滚了过来:“媳妇儿,什么吩咐,你说。”
老头子一脸的谄媚样,看得霍齐家直来气,抬手就搡了他一把:“说,你当初怎么安顿玄英和钟灵的?他们俩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怎么可能没看出来自己妹妹换人了?”
“我当时被调去北大荒帮忙开荒了,那边条件艰苦,我只能把孩子留在了老家,那段时间仨孩子都是我爸妈看着的。回来后我听说,玄英是老爷子亲自带着,他疼孙子,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连上学都是送到校门口才肯离开。钟灵那会儿也四岁了,但是我妈身体不好,又要照顾她,又要带老三,实在忙不过来,就把钟灵送去了二哥家里,和她两个堂姐一起跟着她二伯母下地野去了。老三是我妈——”说到这里,谢振华也意识到不对了。
他狐疑地看着霍齐家:“齐家,你该不会怀疑老三是我妈动的手脚吧?”
“你说呢?你家兄弟几个,你爸妈一个偏心大的一个偏心小的,你爸是跟着你大哥过的,你妈是跟着你小弟的,只有你和你那个走丢的弟弟两头不靠,你哪来的胆子把孩子交给他们照顾?搞不好是你那个走丢的弟弟联系上了你妈,你妈为了弥补对他的亏欠,就把他的病秧子女儿跟你的亲生女儿调换了!反正三个孩子分开三处住着,当哥哥的和当姐姐的也察觉不到什么,等过个几年,那个假货长开了,却又因为她是你亲弟弟的孩子而跟你有几分相似,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好算计,这可真是天衣无缝的好算计!谢振华,你那个走丢的弟弟搞不好是个汉奸走狗吧!不然谁敢对一个师长的孩子动这样的歪心思?这件事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看见你一次就扇你两个大嘴巴子,不信走着瞧!”嘴上是这么说,可霍齐家只是狠狠剜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仿佛多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再来两下子。
谢振华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他真的没有往那方面设想过,那可是他的亲爸亲妈啊。 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事情似乎真的另有玄机。
他解开衬衫扣子,看了看胸前大大小小的旧伤,往事一幕幕浮上脑海。
是啊,真的很奇怪啊,每次他即将查出什么来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但每次都不至于让他重伤死去。
一切好像都是算计好的,安排好的。
拖着他,但又不至于要他的性命,如果真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间谍,真没必要留他苟活于世。
那么他的行踪是怎么暴露的呢?
是苗金花?还是阮娇娇?亦或是……
秀秀?
脑子里蹦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谢振华彻底像个霜打的茄子,一向挺直的脊梁,瞬间垮塌下去。
难道事情真的是他亲弟弟和亲侄女儿一手造成的?
难道他爸妈真的在其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原来这些年,他身边除了大儿子和二女儿,竟连一个真心的人都没有吗?
他忽然非常的沮丧,也非常的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必须彻查这件事情,给他媳妇,给他家小女儿,也给他这天南海北苦苦求索了十几年的人生一个交代!
他擦了把泪水,再没有去纠缠霍齐家,惹她不痛快,而是默默地把鱼处理干净,撒上盐巴,烤完后让老孙送过去给霍齐家。
他顾不上吃东西,回到车上找出纸笔,把相关的人物和线索一一列举出来,还画了一个关系图,来进一步推理和佐证。
最终他发现,是的,只能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爸妈故意把两个孙女调换了。
他忽然脊背一阵发凉,窝在后座上,无声无息地哭成了一个泪人。
霍齐家把老孙送过来的烤兔子还了回去:“拿给他吧,他身上有伤,不吃可不行。”
“你说说你们,何必呢,这时候还赌气,不如先拧成一股绳,把当年的罪魁祸首全部揪出来再算你们俩之间的糊涂账。”老孙一般不掺和别人的家事,可这两口子的事,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么内斗下去,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霍齐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心里的坎儿过不去:“老孙,你别劝了,我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
“哎,小霍啊,我知道你不容易,算了,你再冷静冷静吧。”老孙想想,把烤兔子一撕两半,一半强塞给了霍齐家,一半连着半拉烤鸡一起拿去了车上。
谢振华没有胃口,他眼睛都哭肿了,这会儿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他得赶紧把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回一趟老家。
哪怕这个师长他不做了,他都要给老婆孩子一个交代。
老孙劝了劝:“先别想了,越想越闹心,吃吧,你不吃哪有力气去跟他们斗?我说句难听的,你那小女儿是最无辜的,你得好好振作起来,还她一个父母双全的人生啊。”
“你说得对,我家甜甜是个好孩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她刚嫁人,要是以后婆家欺负她,我还得给她撑腰呢。”谢振华擦了把泪,振作起来,大口吃肉。
孟恬恬正好在这个时候开了围观,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她叹了口气,转身跟霍齐家聊天去了:“妈,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有,你那个爷爷奶奶肯定是参与者,等妈把大山里的人救出来就去收拾那两个老不死的。左白洋你别碰,孩子,你斗不过他的,妈就是吃了他的亏,才会过了十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你爸说你刚结婚,你好好的,等我和你爸来处理这个事儿。还有那个左辉,你最好离他远点,他们左家背后水很深,不是你能掺和得了的。好孩子,你千万听话,等妈妈回去再说,好吗?”霍齐家一开始没有回答小女儿关于左白洋的问题,就是有所顾虑。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远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可以对付的。
孟恬恬却道:“可是妈妈,我已经用谢玉秀的名义给他发了结婚请帖了。”
“那就取消婚礼!”霍齐家急了,惊觉自己说出了声来,赶紧躲去了一旁,小声道,“好孩子,这件事你一定不要当儿戏,妈不会有错话说给你听的,你长这么大,妈都没有抱过你几天,更没有陪过你几天,你千万不要以身犯险,算妈求你了!”
“妈,妈你别哭,我听你的,我这就取消他们的婚礼。”孟恬恬没想妈妈会这么紧张,这个左白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她更好奇了。
可她看到妈妈这么激动,还是妥协了:“妈,你放心,我乖乖等你回来,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好吗?”
“好,好孩子,你肯听话妈就放心了。”可霍齐家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怕小女儿自作主张,暗地里还是想接触那个左辉,便干脆提了个匪夷所思的要求,“好孩子,你爸的老家在北方。北方跟海岛上可不一样,下个月就入秋了,到时候妈妈带你回去认祖归宗的话,少不得要带上一点秋天的衣服,可妈妈身上都是夏天的衣服,你要是有空,可不可以给妈妈织几套毛衣毛裤啊?免得到时候再准备,手忙脚乱的。妈妈的尺码是——”
霍齐家报了一串数字,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尺码,瞎报的,为的不过是找个事情拖着小女儿,别让她瞎捉摸左辉的事。
她说完,又报了谢振华的尺寸:“你爸身上好多伤呢,要是吹了风的话,以后见风就疼,很折磨人的,所以他到时候也得穿暖和点。你要是愿意,给你爸也织几套。你不用怕没票,我问过你爸了,他的票据都锁在了一个箱子里,你大哥和二姐那边都有备用钥匙,你自己也配一把得了。要是实在不够用,你再跟妈说,妈有些人脉,可以弄一些给你寄过去。”
孟恬恬算了算日子,还真是,马上就快立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