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二人尤不知外边儿的对话。
皇帝状似一个寻常长辈,同乐嫣聊着家常,从善化长公主,到乐嫣父亲,甚至是几个已经就藩的王爷、世子。
乐嫣满是怀念的听着,又是忍不住说了许多。怀念起许多熟人来,她连心情都与皇帝亲近许多。
“我最喜欢太祖母了……这些年时常想念她,时常深夜想起,都忍不住哭一场……”
没什么比她熟悉的至亲,一个接一个离世,更痛苦的了。
这种痛苦,她经历了许多次。
乐嫣在皇帝和蔼的眸光下竟说了许多许多,甚至有些渴了,她吃着皇帝亲自递来的糕点,小口小口喝着茶水小作歇息。
她这才发现,皇帝今日穿戴比上回显得年轻许多。束着白玉冠,一身玄青直裾,除了腰间玉带外再无其他饰物。
挺拔的身影氤氲在霞光中,镀着一层柔和光晕,竟显出睥睨天下的丰神俊朗来。
她的阿舅……生的可…真好看……
乐嫣悄悄打量他时,忽见皇帝垂眸过来。 那双深邃如澜海的眼眸,漫不经心看向她:“对了,你同淮阳侯,你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乐嫣一怔,又听皇帝继续以一种神秘莫测,她难以形容的腔调——
“听说,鸾鸾当年以绝食相逼,非他不嫁?”
第27章
“听说, 鸾鸾当年以绝食相逼,非他不嫁?”
乐嫣听到曾经自己做过的蠢事,实在是……
准确说来, 这件自己以绝食相逼的事儿, 时隔的并不长久。
三年间, 她的心境变了许多。
如今再被人问起此事, 心中早已没了什么当年的羞赧与甜蜜。反倒是一种叫她没脸没皮, 自惭形秽的情绪升起。
乐嫣紧紧咬着唇瓣,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可以, 她心中自然是不愿提起这等羞愧的事儿。奈何, 这是皇帝的询问。
纵使皇帝只是随口一问, 可她若回答不好,或是刻意隐瞒, 这便是欺君之罪。
纵然陛下不会真的治她的罪——
对着陛下那双睿智冷清, 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的眼眸。
乐嫣憋了半晌, 眼睛都快憋红了,她含着鼻音, 轻轻嗯了一声。
她垂下脑袋, 抿着唇格外静悄悄的, 似乎是在考虑, 如何说出来,才不羞耻。
从皇帝居高临下的角度, 甚至可以看到她抿唇时两颊微微的鼓起,被日光渡上一层金边, 粉嫩嫩的, 像是一颗水蜜桃。
好半晌,才听她细弱哼出一句:“以前年纪小, 卢恒他……他长得好看……我阿娘,我阿娘她给我选的那些,都、都……”
一句话说的是断断续续,饶是做了足够多的心理疏通,她的手仍是忍不住搅着裙上绣着的珠花,恨不能将花从上面拔下来。
“都觉得他们生的不好看?”皇帝温和的问。
乐嫣睫毛颤抖不已,支支吾吾点头。
“嗯……嗯。”
她哼着哼着,似乎又着急为了自己的愚蠢找补,“他那时生的比现在还要好看,很少有男子像他那么白的,就同画本子里说的一样。那时候我阿娘请的西席,嬷嬷们管我管的严,不准我到处走,只准我待在府上读书,我甚至从没见过别的男的,头一回见到他是在山上……”
乐嫣最初说起来时还有些羞愧,觉得难以启齿,可一旦开了个头,情绪起来了,后面的话也没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了。
她就像是寻到了一个可以倾诉心声的长辈,将那些她对着旁人都没说过的故事都缓缓说出来。
“那时候是冬天……”
乐嫣说起过往来时,眼睛里亮晶晶的,半点没察觉皇帝渐渐绷紧了的气息。
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只自顾自说着:“那时候我下山时摔了一跤,扭到脚了,我哭破了嗓子都没人听见。那是汝南的那座山,都说山间有豺狼夜深就会出来觅食。那时候眼看天都要黑了,我当时很害怕,只觉得死定了,唯恐引来了豺狼将我吃了……陛下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害怕,好在阿恒恰巧经过,他那时候和我也不熟,只将我当成一个小妹妹,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他却能千里迢迢把我背下了山。我那时候就觉得挺感激他的,觉得他人挺好的……”
纵然她不喜欢卢恒那副对谁都温润的样子,这段时日又叫他伤透了心。
可乐嫣仍是觉得,当年那个温润无双的君子,是半点做不得假的,那是他最原始的样子。
纵使这些年他在官场上待得久了,总有些变了,可最真实的卢恒,一定是善良的。 乐嫣正想着,却猛地瞥见皇帝阴沉沉的面色。
她后知后觉,好像自己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
是啊,那人可是天子啊,便再是喜爱自己,自己将这等小女儿家的心事说给他听,他能理解才怪呢。
只怕不仅不能理解自己,反倒会觉得自己有毛病吧。
毕竟听说,他们这些满脑子只有权力杀伐的人的脑海里,并不会有情情爱爱这种可笑的东西。
乐嫣表情惘然:“妾一时感动,说的乱七八糟的丢人的事儿……”
“无事,朕也是闲来无事才问问。”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