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太傅的责罚,除了利落的戒尺伺候,还没有疾言厉色过,但那种天然的威慑力,实在够人喝一壶。当初爹爹请他出山,说他能辅佐王事,有匡正八极之才,宜鸾深以为然。因为仅仅是授课而已,已经让所有人折服于他的才学,敬畏于他的机断了。
认错认得爽快,领板子也可以爽快一些,避免接受太傅可怕的凝视。早前挨了打,她是觉得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来,但随着次数的递增,好像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太傅面前人人平等,闻誉做了国君,有一回命内官仿他的笔迹抄书,也扎扎实实挨过一回板子。
宜鸾垂首等着太傅发落,眼梢瞥见少帝支起身子半站起来,随时准备营救她。
然而这次却让人意外,大概是太傅觉得她鲜少真诚,还有挽救的余地,淡淡说了句下不为例,随手摆了摆,回你的座上去吧。就将此事揭过了。
恍如日光照进心坎里,今日的太傅,分外慈悲。
少帝松了口气,放心地坐了回去。宜鸾盯着太傅的玄色夔纹袍角,连经纬间的银线,都变得如此光辉灿烂。
多谢老师。她欢天喜地俯了俯身,提着自己的书匣往座上去。路过凌王世子的桌案,狠狠瞪了瞪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凌王世子讪讪地,不明白这回宜鸾的运气怎么那么好。他的声东击西没能奏效,太傅的视线重又回到他身上,淡声问:世子,刚才的论道,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凌王世子掖了下额角,学生不才,只想到这些,没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教了两年,教出一个认识人就算智慧的学生,连太傅都要自省了。最后微摇了下头,重开一题,研讨农桑与治国经略去了。
宜鸾安坐片刻,心思沉淀下来,对以前没有仔细留意的人和事,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悟。早前她浮躁,静不下心,不爱念书,课堂上也是神思游离,蒙混师长。现在自觉长大了,落下的功课,好像也应该补一补了。
太傅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如清风拂面。太傅的身形气度也不俗,听说皋府是仙府,仙府入世的都是方外的神人,太傅没准就是神仙吧!
宜鸾壮了壮胆,从书页上抬起了眼,第一次好生打量了太傅一回。
西陵的朝服,一品玄色二品朱,当朝一品的官员和皇亲有好几位,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将这朝服穿出如此风度和气韵。 说起太傅一职,很多人都以为是年老的大儒,毕竟帝师要资历,做到这样品阶,少说也得五六十。然而当朝的帝师却不一样,几乎没有人说得清他的年纪,记忆中他早就入朝了,但多年又维持着不变的容貌。他儒雅深邃、神秀渊博,性情对比样貌,不过略显老成罢了。如果说砻城诡谲的繁华是一口巨大的花觚,那么他就是花觚中倔强的素荷,孤高、不与世俗合污,一身秀骨,超脱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