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睡在一蓬松软的草甸上,身上还盖着那件乌云豹的斗篷。这草甸从哪里来,她已经不好奇了,譬如昨晚的大雁和荷叶,太傅觉得需要,东西便有了。她在乎的是太傅的生命安全,这么冷的峰顶,他身上的衣裳单薄,万一冻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可怎么办!
凑近看看,他怎么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宜鸾抓耳挠腮,心里的恐惧在不断扩张,太傅不会有事吧?不会冻死了吧?
她轻声唤:老师,天亮了
太傅岿然不动。
她又靠近一些,老师,该吃早饭了。
太傅眉眼上凝结了霜,越看越让她恐惧。
这下她慌了,伸出手指推了推他,老师老师
他怎么还是不动?她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完了,太傅这下是真的死了吧!于是拔了自己一根头发,颤巍巍放在太傅鼻下,然而没等来发丝的拂动,等来了太傅睁眼,那微启的一线下金芒乍现,殿下自重。
宜鸾吓了一跳,但值得庆幸的是太傅没死。不过自己这番试探,着实有些冒犯,只得堆出笑脸来,指了指东方喷薄而出的朝阳转移话题,老师看,今日是个大好晴天啊。
太傅站起身,负着手踱到白石峰的边缘,晨间的风吹动他的袍裾,开开合合间,露出内衬上金丝的膝襕。
他的侧脸看上去很凝重,像在追忆着什么。宜鸾问:老师,您独自一人在西陵吗?可是想念家里的至亲了?
太傅神情漠然,我没有至亲,由来都是孤身一人。
这个答案不让人意外,但让人感伤,宜鸾转瞬便理解了他,可能正是因为没有家人,所以才处处显得与世无争吧。但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怎么会没有至亲呢,她偏头问:是自小被遗弃了吗?然后被捡回皋府,抚养成人?
其实她问完就有些后悔,揭人家的旧伤疤很不好。本以为太傅会对她置之不理,却没想到他还愿意回答她,嗓音缓慢而沉重,在我六岁那年,罗家惨遭灭门,一个家仆冒险把我藏进狗洞里,我才得以存活下来。这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努力想忘记,却又时时浮现在眼前。我始终看不破这人生的疾苦,所以注定是个凡夫俗子,要在这红尘中颠沛流离,不知何时才得解脱。 太傅竟有这样的遭遇,让宜鸾始料未及。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摩拳擦掌着,看看是谁杀了太傅的家人,打算为太傅报仇。
但询问之下,太傅慢慢摇头,仇早就报了,所以我在这世上无牵无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