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里装着三套换洗衣物,书包装了笔帘和两个本子,一个记账本一个写字本,还有一件陈是真的衣服。
他不知道去哪儿。没有计划,临时起意。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晃到下午一点,晒得难受,才决定打车去车站。
车站人群熙攘,苗宝买了一班时间最近的且最便宜的,目的地是q城。苗宝坐上汽油味浓重、座椅常年不洗的破旧公共汽车,靠窗位置。两个包抱在胸前,将前面的空间挤满了。
车内味道很不好闻,苗宝拉开车窗,热风涌进来,脸靠在包上,看着窗外。 有一个背着巨大肥料袋和编织袋的人,他看起来生活并不好。鞋子是最常见的布鞋,起了毛边,露出一只脚趾。衣服也很旧了,裤脚灰扑扑的。
他在跟旁边的人讲话,说一些关于找活的事情。
车站有很多人都和他一样,从远处来或者去别处打工。
陈是真养得太好,苗宝被他收留后没吃过苦,好吃好喝供着,住在城里,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很少见到像这样尝遍生活疾苦的人。
苗宝看看身上的衣服,一件短袖都要三百多。以前买衣服陈是真还会带着苗宝去,每回逛着逛着苗宝就找借口,设计不好看,图案颜色不喜欢,总之就是不要买。后来陈是真直接买回来剪掉标签,退不了,只能穿上。
汽车启动,在车外面的人陆续上车,苗宝偏着头看人,一个戴着遮阳帽和口罩的长发女人拽着个男孩上车,男孩穿得破旧,脸上脏兮兮的,脸上的灰被泪水洗出两道格外明显的泪痕。路过苗宝这排时,女人小臂内侧的纹身让苗宝后脑一冷,立刻扭头朝向窗外。
车上人都坐定,汽车终于移动,司机让人把窗户关严,要开空调了。
苗宝头顶正对着风口,吹出来的风带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头皮凉飕飕的。苗宝木木地盯着车窗下面的棱,捂住鼻子,上面沁出许多汗。汽车过了个桥洞,周遭变暗,苗宝视线上移,透过车窗看到自己,脸色很差。
他摸出纸巾擦汗,拿了顶黑色棒球帽戴上。
坐在靠过道位置,和苗宝挨着的大娘看到苗宝戴帽子,搭话道:“小伙子,你不热嘛?”
苗宝闻声剧烈抖了一下,没有看她,很轻地摇摇头。
“你们年轻人皮肤就是好哦,细细嫩嫩的,男孩子都看不到毛的啦?”大娘一边夸他一边自来熟地伸手在苗宝小臂摸一下,像是要感受一下到底滑不滑嫩。
苗宝反应很大,差点站起来,极力朝座椅缩,像是要缩到椅子里面去。
“哎哟,你这娃娃看着年纪不小,怎么胆子巴掌大点儿啊...”
冷气很足,霉味没有之前那么重,但苗宝觉得自己浑身要湿透。
随着温度降低,原本燥热的车厢渐渐归于平静,苗宝也冷静许多。那个小男孩是和自己以前一样的。他手腕和脚腕都有淡得发黄的淤青痕迹。
跑掉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八年过去,这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
后排断断续续传来很细小的啜泣,没一会儿又夹了些吸鼻子的声响。
苗宝朝后偷偷打量,那个小男孩坐在最后一排的正中央,头上扣着女人的遮阳帽,遮住他整张脸。女人坐在他右手边,死死抓着他的右手。倚着椅背,合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