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泛红的伤处已敷上了灵药,被纱布仔仔细细的包扎上,叠上罗袜,掩于裙摆间不易被发觉。
书槐起身嘱咐道:“虽是小伤,可县主肌肤娇嫩,这几日最好多加静养。”
沈灵书道:“多谢姑姑。”
书槐又道:“夜色已深,殿下嘱咐县主便在此处歇息,明日再让奴婢送县主回流云殿。”
怕沈灵书拒绝,她补了句:“殿下去书房睡。”
里边传来的清浅的声音:“我知晓了,多谢殿下。我有些饿了,可不可以烦请姑姑替我传膳?”
见她答应,书槐总算松了口气,立刻起身轻快道:“县主稍等,奴婢这便去命人准备。”
半个时辰后,书槐身后跟着一列宫女,端着的银色托盘上呈着各色精巧珍馐。
书槐请安后推门而入,端方的脸上闪过一丝哑然。
楹窗下红木桌案旁放着一个紫檀矮脚方凳,窗扇被推了开,雨过天青色纱帐被风吹着,赫然一副人去楼空的光景。 东宫西殿书房内,朱漆雕花鹤纹长桌上摞了一叠待批的公文。
烛火光影明灭,太子眼睑低垂,眼睫处透着淡淡的鸦青色,看不出神情,手中执笔纷飞,批阅公文。
不多时,凌霄推门进来。
太子头也没抬,声音淡淡:“祁时安人呢?”
凌霄想起祁大人走时的模样,老老实实答:“走了。”
“走了?”
太子落笔,缓缓抬起头,光影将他的下颌落得削瘦,问道:“案子没说完,他有何事这般急?”
凌霄抵拳咳了两声:“祁大人本是一直在书房等殿下的,只是大公主下午来东宫找过您。大公主走后一刻钟,祁大人也走了。”
陆执眯起眼,唇边微微勾勒一丝不同寻常的弧度。
啧,看上他长姐了。
——
亥时一刻,神武宫门口外停着三辆马车。
一辆悬着金色纱绸,贵亦无匹,一辆乘四驾,周身挂着青色的帘幕,一辆乘二驾,看着有些普通。
天家公主仪仗自长街一路蔓延至宫门口,守城侍卫得了圣人特谕,打开城门。
不因别的,只因昭景公主陆月菱是圣人众多儿女中最为疼爱的。
陆月菱想出宫,便是半夜,这宫门也开得。
那辆乘二架的马车下,驸马赵怀远早早就下了车,焦急的朝宫门里望着。
这些日子他日日上书,夜夜奏表,甚至表明了不会再纳娘家表妹入府为妾,百般恳切言辞终于打动了圣人和公主,这才有了漏夜接公主出宫的一幕。
轿撵稳稳落地,随大公主出嫁的贴身宫女盼烟撑起十六柄象牙古紫竹伞,另一手轻轻掀帘。
陆月菱从轿中走出,她提着逶迤繁复的华美衣摆,走动间裙摆摇曳,婀娜窈窕,肌肤像覆了层月华,白得晃眼,仿佛连月光都偏爱她几分。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淋雨的驸马身上,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也终究多了一丝动容。
到底是她们二人是夫妻,这场闹事没闹到出格的份上总归还是要与他共同端着一张门面过日子的。
何况。
陆月菱想起下午去东宫碰见祁时安——
她转过身看了眼,身后拖长的队伍的最末端,那道清隽笔直的身影静静立在那,还在跟着。
夜色浓重,她虽看不清,却也甚至那人的视线一直攫取在她身上。
他已娶妻,她也已嫁人,再有什么事也是前尘往事。
她不明白为何如今祁时安隐隐和从前有些不同了,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何时悄然改变。
陆月菱想不明白,理不清楚,心底更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酸涩,麻木,好像都不足以形容。 只是那本抬步艰难的碎步也不自觉快了几分,逃离似低走向驸马。
“月菱!”赵怀远顾不得为臣本分,快步迎了上去,亲昵的唤她的名字。
陆月菱神色淡淡,只低声道:“有劳驸马。”
风雨细密,铺刮在二人身上,赵怀远从怀中掏出个用锦缎包裹着的汤婆子放在陆月菱身上,汤婆子晾得久了不是那么热,可是还带着赵怀远身上淡淡的体温,这温度透过锦缎传递到陆月菱掌心,她抬起凤眸看了眼驸马。
赵怀远虽容貌不及探花,但也生得一表人才,芝兰玉树,此刻被公主注视着,那张俊朗的脸也浮现着淡淡笑意。
他自然的替陆月菱紧了紧披风,求和道:“久不见夫人,我这心里没着没落。我不该因为母亲的事那样对夫人,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待你,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事,好吗夫人?”
他双眼真挚,就差对着月亮许愿。
陆月菱也被他打动,点点头:“我们回家吧,夫君。”
“稍等,我替夫人放脚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