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第252节(1 / 2)

王守仁在总督衙门两名副千户的带领下走马上任。

    要解决税粮征缴不利的问题,首先就要了解明朝的税粮是如何征缴的。

    洪武四年,当时太祖朱元璋发明了一项制度叫‘粮长制’。

    朱元璋经历了元末那段地方官吏横征暴敛、百姓生活水深火热的黑暗岁月,所以他一直认为贪官是贫苦农民最大的祸害。当了皇帝以后,他就想到了这个粮长制:大体上,就是在每县选取数量不等的正副粮长,以田土最多的大户为粮长,命他们督收税粮,解送官府。

    《明实录》记载:以良民治良民,必无侵渔之患矣。

    当然我们后来知道所谓的良民,其实大多数也全都是王八蛋。

    但一开始这个办法很管用,一来大户知道朱元璋这种开国皇帝是个猛人,所以他说的话管用,而且粮长有一种‘别把村长不当官的味道’在里面,总归他是有些小权利的。

    此外,《明实录》也记载,朱元璋对于粮长犯罪的态度是会减免一等的,叫“粮长有犯,许纳钞赎罪”,说白了就是花钱消灾,这一点对大户自然有吸引力。

    所以当时的大户趋之若鹜。

    但是到成化年间以后,粮长制就开始出现混乱,原先是大户当粮长,后来是大户不愿意当,把这个职位硬推给了中下贫民去当。

    原因很简单,

    土地兼并以后,老百姓越发贫穷,大户发现,自己忽然收不上粮食了!

    这就和催缴方式无关了,就像你借钱给一个好但是穷的人,你问他要钱,他态度极好,可就是没钱,你有啥办法?

    但官府的官员都有催征税粮的政治压力,有的时候很多官员也是‘我死之后那管洪水滔天’的态度,反正到时间他就去找粮长。不管你什么办法,你把自己辖区内的税粮给老子交出来。

    所以说,粮长这个职位就成了一个赔钱货。

    某种程度上,明朝中后期岁入不断下降,也是和粮长制的瓦解有一定的关系。

    基本上就是穷人收穷人,能收出什么东西来?

    穷人也没有那个力量去大户那里收到粮食,人家几个家丁,把你拖过来打一顿都行。

    这样又衍生出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拖欠税粮。

    所谓皇权不下乡,其中一个体现就是朝廷该收的税都收不上来。

    王守仁到了福州,所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

    他可以去逼闽县、侯官县、古田县等县的知县,这些知县也可以去逼粮长,但回头一看,其实粮长自己穷得揭不开锅,吃饭都成问题,谁给你去催征欠粮?

    “以往呢?以往也该都是这些粮长吧?去年、前年的税粮是如何征缴的?”

    王守仁问的是他的前任知府傅纪华。

    傅纪华留得是山羊胡,他捋了一捋说道:“以往……其实福州府的税粮也已经不够了。各县在百姓当中所能征收到的也就十三万石左右,不同的年份会有不同的缺口,到那时官府再与大户协商,写下借条,借上一些,就这样凑凑。”

    洪武六年时,朱元璋将府分为三等,纳粮20万石以上的为上府,20万石以下的为中府,10万石以下的为下府。

    福建府,是个中府。每年纳粮约16万石左右。

    顺嘴说一句,苏州府一年税粮可以达到250万石,松江府可以达到95万石。湖州、杭州分别能有40多万和20多万。

    所以为什么老说朱元璋对这里征税重……确实很重。苏杭周边几个府加起来确实是明朝岁入的一半左右。

    弘治后期的岁入持续转好,现如今一年也就2800万石左右。毕竟弘治六年、九年,苏松河道都被刘大夏给治理过。

    言归正传。

    傅纪华说道:“福州府一共10县,各县税粮基本是一万余石,如今收齐的不多。”

    “原因呢?”

    这个话怎么讲……

    “现在看起来是老百姓在抗拒……但是……”傅纪华眼看总督、布政使再到天子钦点的王守仁等都到福建了,心里头也想着靠近些,便将实话说了出去,“但是我想,应当是有官府和大户在合谋,一是说出今年要还上过去欠的税粮,二是也不再新借了。如此今年各县要收的税粮数量大增,几乎是一年要征两年的量。”

    “如此大的数额说出去,百姓自然是不愿意。报到下官这里来的,就说刁民太多,税粮收不上。后来下官也去了解过,各县是在故意激得老百姓反抗,反正他们就说今年要多收,但实际上催缴并不出力,雷声大雨点儿小,上面问起来,就说百姓不愿意,大概也是在等着看,我们要怎么把粮收上来。”

    王守仁略微沉吟,“原来是这样。如此一来,咱们要是强征,则必会引发民怨,民怨大了,朝廷怪罪下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要是不强征,以如今的民意是收不上来的,尤其是他们出工不出力。”

    “不错。”

    “人性趋利避害,粮长指望不上,官府指望不上,大户也指望不上。看来咱们要活活被憋死在这个地方了。”

    “上差,可有什么好办法?”

    王守仁摸了摸鼻子,“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请上差赐教!”傅纪华激动的说。

    “先别急。你说现在这局面,是官府最先不愿意催粮,还是大户最先不愿意纳粮?”

    傅纪华不解,“这有何区别?”

    “有,区别大了。”王守仁微微一笑,“部堂来了福建,没有抓人、也没有杀人,撤得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清楚楚。你傅府尊,不是也从知府衙门去到了总督府衙门当参政?部堂是吏部尚书、帝师,这样的人来了,官员却不顾一切的暗中阳奉阴违,这说不过去吧?”

    “王府尊的意思,是大户最先不愿纳粮。可也不至于各地知县都跟随他们吧?”

    “宗族大户是害怕浙江的事重演,各地官员则是被他们绑架,一人倒霉人人倒霉。说到底都是害怕。害怕的人,你说什么他都不信,你做什么他都害怕。”

    “所以?”

    “咱们就做一件让他更加害怕的事,这样就显得之前害怕的事,没那么害怕了。”王守仁一摸下巴,“从明天开始,知府衙门就表现的很着急,越急越好,最好咱们急得到处乱窜,急于征粮、急于征不到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