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是神聚之处,因人不同, 灵台所呈现出的状态也不同,灵台会时时随着一个人的心境的改变而变化。
在经历夺舍之前, 沈丹熹的灵台是一片溪水环绕的林地,林地中心有一座需要她不断向上攀登的陡峭高山。如今,这一片林地被封在魂上的怨气淹没,骷髅煞影时隐时现,变为了一片糟糕至极的地方。
沈丹熹是绝无可能那么轻易地向别人敞开灵台的,谁都不可能。
但漆饮光就如他说的那样,一点也没有反抗,敞开灵台,任由她的神识没入其中。他的灵台之内非常明亮,沈丹熹先是看到一簇簇漂浮的火焰,炽白的外焰裹着金红色的内芯。
是雀火。
沈丹熹神识一寸寸扫过他的灵台,没有发现系统存在的痕迹,原本安静燃烧的雀火,在她的神识拂动下,轻轻地摇曳起来,漆饮光的灵台都随着这一缕侵入的神识生出波澜。
雀火晃动的光晕中,闪现过一些他的记忆画面。
沈丹熹浮光掠影地一瞥,隐约瞧见昆仑的处刑台,以及溢满台面的鲜血,没等她细看,这一幅画面便被另一朵雀火的光晕遮盖住。
光晕中走马灯一般极快地闪现过一些景象,他被剔骨之后,日复一日地躺在同一片窗下,瞭望窗外火红的凤凰木。
转眼凤凰木被沸腾的油锅取代,咕噜噜翻滚的赤油如同熔浆,几乎快要从雀火光晕里飞溅出来。
沈丹熹定神多看了一眼,但那记忆画面已飞快地流逝而去,再久远一些的,便是他在弃神谷几个大妖的围追堵截下,将穿越女救出来。 记忆画面从雀火光晕中短暂地浮现,又转瞬隐没,零碎得也很难串联起前因后果,能留存于灵台中的,都是他深刻难忘的记忆。
沈丹熹并不想窥探他的隐私,也对他与穿越女的过往不感兴趣,所以并未去追逐那些消逝的记忆,她往雀火深处而去,在火焰环绕中,看到了他被五色神光萦绕的神魂。
法身就罢了,漆饮光的神魂竟也如此花哨,一层叠一层的繁重衣袍,比他的羽毛还要艳丽,神魂上的每一根头发丝似乎都包裹着斑斓的神光。
此时此刻,漆饮光的所思所想都是对她敞开的,他的每一缕意识的波动都与她共享,沈丹熹感觉到,她越是靠近他的神魂,他便越发紧张,虽然他已经在极力压制。
漆饮光睁开眼,问道:“殿下需要我以神魂起誓么?”
沈丹熹道:“你在紧张什么?”
漆饮光微顿,避而不答,继续道:“我将花种埋入心脏,想要养出寄魂花,想要随殿下进入契心石,不是因为我想帮助殿下,而是因为,我本就希望殿下能与殷无觅解契,我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
“殿下在我的灵台内,可以轻而易举感受到我的心念波动,我无法对殿下说出任何违心之言。”
的确,沈丹熹能感应到他的心念,他对殷无觅的杀心甚重,无比渴望能斩断她和殷无觅的关系。
这样强烈的念想非常符合灵游夫人口中的那个“第三者”的人选,也正因此,他这样的强烈的执念才能哺育出寄魂花。
但是他现在是因为别的原因在紧张,一种很害怕被她发现什么的紧张。
沈丹熹又朝他的神魂靠近了一些,直到碰到他的头发,才在他一闪而逝的慌乱中,捕捉到一丝念头——他在害怕她透过五色神光,看到他丑陋的真身。
真正的真身。
沈丹熹愣了下,很快从他的灵台退出来,因为他那一丝惧怕的念头,反而让她确认眼前这人的确是漆饮光,没有被系统挟持,也没有被人夺舍。
在她指尖离开眉心的那一瞬间,漆饮光就睁开了眼睛,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想确认她是否已看清他的真身,是否会嫌弃他的真身。
沈丹熹揉了揉眼睛,“你们鸟族从内到外都是这么五光十色么?未免也太刺眼了。”
漆饮光紧绷的神情缓缓松懈下来,轻笑了一声,说道:“抱歉。”但他的语气分明又不觉得抱歉,说他的羽毛艳丽刺眼,对于羽族而言,是一种称赞。
他顿了下,又问:“那殿下确认清楚我的心意了么?”
沈丹熹的回答是抬手抚上了他心口蜿蜒的痕迹,她摸着寄魂花的根茎,疑惑道:“灵游夫人说,这里应该会开出花来,怎么没有?”
“殿下闭一闭眼。”漆饮光说道,伸手从她眼睛上扫过。
沈丹熹很快发现自己的视觉与他联系在了一起,当漆饮光内视形躯时,她也能透过他的视觉看到他体内的情况。
在他砰砰跳动的心脏上看到了一株手指长的小嫩芽,寄魂花现下只有两片娇嫩的叶,叶片狭长,犹如兰花,两叶的中间夹着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花苞。
——方才只是被沈丹熹的神识扫过灵台,寄魂花就猛烈地生长了一截,冒出了这一朵花苞。
寄魂花的植株虽小,可它的根茎却极为发达,密集的根茎扎入他的心脏和胸腔内,与血肉相融,令人头皮发麻。
沈丹熹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敢随便把这种东西塞进心口的?”
漆饮光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只是一株花而已。”
他自己都这样满不在乎,沈丹熹就更加对他心疼不起来了,她细看了花苞片刻,问道:“如何才能让它尽快开花?”
“大概需要殿下多多与我待在一起,同我说话,与我……”接触。
漆饮光顿了顿,咽下最后两个字,继续道:“就像养花一样,需要时常浇水。”
沈丹熹记得灵游夫人说过,寄魂花扎根血肉,除却血气外还以寄主的情欲为食,她微微蹙眉,答应道:“好,以后你每天都过来。” 漆饮光得了她这一句话,连夜就拟了一份“浇花”日程出来,将沈丹熹的时间占据得满满当当。
“殿下觉得如何?”漆饮光留意着她的神情,试探性地问道。
沈丹熹觉得麻烦,不过为了花种尽快长成,她还是点头配合了。
漆饮光带沈丹熹去的第一个地方,是昆仑墟西面的清川,这是一片水泽浅滩之地,林木茂盛,终年水雾弥漫。
小舟破开水面上绿油油的芦苇,慢慢往水雾深处飘去,沈丹熹折了一片芦苇叶在手里把玩,问道:“你喜欢这种水汽重的地方?”
“我又不是水鸟。”漆饮光道。
沈丹熹不解,“那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心口的花,也需要这种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