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音愣了愣,快走几步跟上她,皱眉道:“你装成云游道士,那我装成什么?”
沈丹熹掀起耷拉的眼皮瞥她一眼,“随便你啊,实在不行,你可以变成一条流浪小狗跟着我,我会顺便为你讨几根骨头,饿不着你。”
“你!”白拂音气恼地跺脚,“你嘴巴怎么这么毒,难怪表哥总说你变了,都不怎么喜欢你了。”
沈丹熹脚步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她好像确实变了,心里面的那点女儿家的情感,在梦魇之中反反复复的生死悲痛磨砺下,似乎不再那么容易拨动她的心弦了。
沈丹熹仰起头,看了一眼浩瀚晴空中的烈日,又想起梦境最后,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拨开厚重的黑灰,看到的那一张绝望麻木的脸,那一刻涌入心间的情绪还未完全从她心里消去。
现是初夏,日头还不算毒辣,午后的阳光有一种惬意的温暖。
殷无觅于她而言,还比不上头顶的阳光更令她渴望。
当着她的面,说了这样一句话,她竟然没有反应,白拂音忍不住蹙眉,快步走到她身侧,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想要从她神情里挖掘出不甘心,恼怒,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沈丹熹抬了下眼,提醒道:“有人过来了。”
白拂音一惊,回头果然看见有几个村夫正扛着锄头从村口走出来。她的外形并不比沈丹熹逊色几分,同样十分招眼。
沈丹熹脚步一晃,被幻形术拔高的身量,将她整个掩在身后,催促道:“快点。”
白拂音从袖中掏出化形符,符光包裹住她的身形落到地上。
下一刻,那几个扛锄头的村夫就走到了近前来,将这一个落魄的道人上下打量一眼,其中一人问道:“你哪里的道士,来我们村做什么?”
沈丹熹在嗓音上亦做了伪装,此时再开口,已是一副低沉喑哑的嗓子,说道:“老道云游四方,走到这里实在是饿了,想进村里换点吃食。”
“现在饭点都过了,也就只有点剩菜剩饭了。”
沈丹熹忙不迭点头,“剩菜剩饭也行,老道不挑嘴,有口米粥,有口青菜。”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没看见人,视线往下垂去,才看到趴在地上懊恼地抠地的小土狗。
沈丹熹微微一怔,旋即勾起唇角,接着道:“再为我这小土狗讨两根吃过的肉骨头就成。”
第36章
白拂音“啊呜”哼唧两声, 气得喷鼻。方才形势仓促,她一时间没想好伪装成什么样子,把化形符贴到身上时,只想到沈丹熹那一句流浪小狗, 化形符如她心愿, 当场就将她变作了狗。
他们的说话声又引来了村口一些聊天的妇人, 有妇人道:“我家里倒是还剩了一些饭菜。”
沈丹熹高兴道:“多谢居士,老道也不白吃白喝,我这里有些保家安宅的符箓, 贴在门上可以驱邪避凶, 妖魔不侵, 跟居士换口饭吃。”
村里的人闻言都笑了,摆手道:“就连修士都没什么用, 更别说你们这些坑蒙拐骗的道士了, 光是嘴上说得好听,要真是遇上了什么妖啊魔的, 那几张鬼画符的破烂黄纸能有什么用?”
对于凡尘中人而言, 修士便如同世外仙,大部分凡人见着修士,都会尊称一句“仙长”, 沈丹熹和白拂音还是头一回碰见对修士这般不屑一顾的凡人。
她们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村民的反应,发现瞧不上修士的还并不是个别。
沈丹熹装作被饿得受不了的样子, 急道:“老道可不是骗子, 我的符箓是真的有用,最近外面妖魔猖獗, 这样的符箓大家都抢着要。”
一个扛锄头的村夫说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这十里八乡都有山魈娘娘庇佑, 才不怕那些妖魔鬼怪,安全得很。”
山魈娘娘?
沈丹熹垂下眸,和脚边的小土狗对了一下眼神。
村里人不屑要她的符箓,不过见她风尘仆仆,也确实劳累,还是发了点善心招呼沈丹熹进村。
沈丹熹跟在那位家里有剩饭的妇人身后进村,脚边跟着小土狗。
小土狗一进村子,就被村中养的狗盯上,它们对这一只侵入了地盘的外来小土狗很是凶狠,围在她左右,龇牙咧嘴地想要驱赶她。
白拂音被一群狗追得上蹿下跳,气得想要散出灵力削掉它们的脑袋。
恰在这时,一只手伸来抓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提起来抱入怀中。
沈丹熹抬手覆在小土狗的脑门上,神识传音,说道:“别乱来,当狗就要有当狗的样子。”
白拂音:“……”
白拂音气得张开嘴,想要一口咬在她手上,沈丹熹警告道:“敢咬我,我就将你送给村里大娘,让她把你宰了吃狗肉。”
小土狗阖上嘴,用力磨了磨牙,神识传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入沈丹熹耳中,“沈丹熹,你给我记着!”
沈丹熹浑不在意,用木杖驱赶围来的村狗,跟着妇人进了她家的院子。
妇人去厨房热饭,叫她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沈丹熹连忙道谢。
白拂音磨了一会儿牙,鼻息间嗅到她身上清淡的兰花花香,她忽而安静下来,半晌后又猛地仰头看向她,从狗嘴里吐出一声嗤笑,说道:“沈丹熹,你该不会是在报复我吧?报复我没有让你和表哥假扮成夫妻,可我也并非故意为难,人间的货郎的确少有带着妻子一起的。”
沈丹熹转眸打量着这个平凡的农家小院,她先前所说的话,也并不是在胡编乱造,因弃神谷内的动乱,许多妖魔鬼怪逃窜入人间,玄门发放了许多符箓出去,现在在外行走,几乎每家每户都贴了抵御妖魔的符箓。
可在这座村子里,从她进村以后,没有在一家门户上看到符箓的影子。
看这村中居民生活闲适,家宅也无任何损毁,倒的确是没有遭过妖魔侵袭的样子。
她目光落在堂屋中间的神龛上,闻言,随口应道:“表哥表哥,三句话不离表哥,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
白拂音被她噎得一顿,继而道:“我心悦表哥,自然常常念着他。沈丹熹,你当真喜欢他么?你若喜欢他,便会同我一样,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又岂会觉得厌烦?”
沈丹熹现在最厌烦的,就是殷无觅这个人。
白拂音观察着她神情,挑衅道:“你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为何还要吊着他不放?是因为舍不得这个依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