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3(2 / 2)

“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块疤?”

“什么场合下记得的?”

孟以栖简直多余关心,着手去取电极夹来,恢复医生的惯常口吻,“我要开始操作了,请你下面不要说话乱动。” 两分钟仪器监测完毕,孟以栖取下电极夹、贴片,吩咐杨靖安,“可以起来了。报告要过一会出来,你去外头等。”

他慢悠悠穿好衣服,人还坐在床边,一板一眼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直到有人诧异望过来,“你怎么还不出去?”

“孟以栖。”杨靖安面目凝重,“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多管闲事的毛病?”

不是不到,时候未到,她就晓得有人要开涮自己了,先不客气道:“我要是没点怜悯心,你杨靖安还能躺在这被我伺候?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医院规矩是在外等候结果,有人置若罔闻不配合,孟以栖只能过来拉他,却叫人反手握住手腕,再一次紧紧扣在掌心里。

孟以栖瞧了门口一眼,“你又干嘛?”

有人呼吸明显加重,沉而用力,盯着挣扎的人半天才动怒问道:“你们科室里的男人是死光了吗?刀光剑影面前需要你这个柔弱女子上阵作战?别人都晓得风头不对拼命往后躲,偏偏你艺高人胆大往前冲?你孟以栖是有九条命?还是你他妈活腻了?”

她这会子才发现杨靖安莫名其妙的火气源自于何,只是没想过他能如此之快得知白天的一场惊险,毕竟远在青阳县的父母暂时还一无所知。

“你有没有想过?”杨靖安的神色一再沉重,“如果不是梁泽帆出现及时,那刀子便割到你身上,如花似玉的年纪多了道疤痕能不打紧,若是对方冲动之下存了狠心就是一命呜呼。那要你父母怎么办?你姐姐怎么办?书妍怎么办?”我怎么办?

缄默里的人俨然毫无还口之力,正义凛然也好,本职任务也罢,在唯一一次生命面前都不再必要,她有惊无险的经历也是因着危险转移,细细想来还是后怕不已。

“我……我当时只是想说服他冷静,没有考虑到他真的会动刀。”

“所以永远不要把自己的性命暴露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杨靖安似有若无地捏着她软若无骨的手。

“我下次会记住的。”她连应声都不自觉地软糯下来。

有人仍旧不太放心的样子,“你工作的环境一直都这么危险吗?”

“今天发生的事只是少数情况。”

“可诸如此类的社会新闻我已经屡见不鲜,只是没想过会落到你头上。”杨靖安叹服,“孟以栖,你真的叫我大开眼界。”

她突然摇晃了两下手示意握住她的人,“杨靖安,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姐姐。”

“凭什么?你见义勇为理应广而告之啊。”

孟以栖惭愧,“本来我工作环境接触的人就杂,让他们晓得我今天虎口里脱险,没准以后更提心吊胆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再遇到这种危险情况,能躲则躲起来,躲不了也要求人手下留情,那些个烂命一条的人合该轮不到你冲锋陷阵。”

孟以栖傻眼地发着呆,着实没想到杨靖安一个乖张性子的人竟劝她做缩头乌龟,可道理又显而易见,她鬼使神差地朝人点头。

空气沉静须臾,体表温度攀升尤为突兀,孟以栖再度抽动手腕时,杨靖安又拽住她,秋后算账般稍稍仰望过来,“所以,梁泽帆今天过来找你是求证我们的关系?”

有人真是身在商场滚打,犄角旮旯里发生的事全盘知晓,顺带开了千里眼顺风耳。

“这好像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煞有其事的样子,“他眼里的我和你现在是一对。”

“是!冤家路窄的一对。”

杨靖安冷笑一声,“反正你嘴巴里吐不出来象牙。”

孟以栖心情明媚不少,懒得与他计较,顺着相连的手拉他起来,“好啦杨靖安,你再不跟我出去,张护士要掉厕所了。”

“你猜她为什么去上厕所?”

“人有叁急呗。” “呵。”他腾地起身甩开掌心里的手,似是不大爱周旋了,“你同事都比你有眼力见。”

连廊长椅上等了十分钟,心电图检查报告结果出来,显示患者窦性心律一切正常。

“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孟以栖手里持着值班医生那拿来的报告单询问杨靖安。

“你确定?”他收回左顾右盼乱看的眼神落到前方来。

“医学角度判断你心脏状况正常,除非……”

“除非什么?”

“你是心理问题,我可以帮你挂个明早的心理科。”孟以栖分外体贴为他着想,绝无拐弯抹角骂人的意思。

有人却不领情,从长椅起身俯视她,清丽婉约的人束着半扎发,双眼波澜不惊,在医院森森然的灯光里散发着无尽温柔。杨靖安禁不住呼吸凌乱一瞬,顾左右而言他,“你晚上住宿舍?”

孟以栖点头。

“那我叫阿珂过来开车吧。”

“什么意思?”孟以栖见他摸出手机来,方才听懂,“你不会是想叫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敢开车上路了?”

孟以栖摇头,拒绝来得世俗化,“你那豪车送我也不敢开。”

“你就这点胆子?”

“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孟以栖抬腕看一眼表,建议他,“要不你叫个代驾过来开车吧,这么晚阿珂也许都睡下休息了。”

“我发现你特别在意阿珂死活啊!”有人吃味提醒道:“他24小时standby。”

孟以栖不无鄙夷,“怪不得都说资本家剥削,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那是你没瞧见我发他工资的时候,就差喊我爷了。”他已经吩咐王南柯赶过来,再不客气地命令陪诊的孟以栖,“你送我回车里。”

“你这是得寸进尺!”

“是吗?”有人不以为然,“也许过两天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孟以栖不明白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揣着他的报告单落进白大褂口袋,抬脚在前头带路。

路过外科住院部大楼,形影相随的脚步消失,等孟以栖发现回过头来,杨靖安正驻足在五米之外仰望高处灯火,清隽矜贵堆金积玉的人时下里通身落寂萧索。

孟以栖记得,记得从前的杨靖安最讨厌来医院,更不信任有妙手回春的医生。岁月改变了人性里的固执成见,却没有撬动烙印在人心里的印象。

孟以栖眼里的杨靖安自始至终都是个念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