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维桢听着,轻轻点头,又忍不住感慨:“我先前觉得,先帝那副糊涂样子,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江家的血脉。现在看见小皇帝这样……难不成是因为周家的血脉?”
齐让正要把山参放回桌上,闻言动作一顿,随即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或许吧。”
“以前不是都不让我说先帝的错处,”江维桢奇道,“今天怎么不管了?”
齐让把手里的山参扔到江维桢面前:“忘了。”
江维桢瞪大了眼睛:“忘了?”
“先前不让你说,一方面是怕你说惯了,在外面一时不察惹下口舌的麻烦,另一方面是……自欺欺人,”齐让自嘲地笑了一声,“就像是我在皇陵里立的那块圣德碑,精心矫饰碑文极尽夸大父皇的功绩,试图让后世相信他真的是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最后骗的是自己而已。”
“你那块圣德碑也不是完全矫饰,”见齐让这么说,江维桢反倒改口,“我虽然没赶上,也听说先帝在位初期还是做了许多事,要不是后面沉迷修道也不至于……唉,人无完人嘛,先帝虽然是天子,现在看来,也还是个普通人。”
“是啊,人无完人……天子亦是凡人。”齐子元说着话,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下,思绪微转,突然又开了口,“明日安排人去打探一下周家的消息。”
“周家?”江维桢抬眸,“打探什么?”
“太后或许能被新帝说服,但周家还有其他几个大家族素来是利益为先。我担心他们知道新帝打定了主意不会更改,暗中起了别的心思,”齐让思索着开口,“宋清几人进了贡院,外面又有宿卫看守,暂且可以放心,就怕开考那日再起变故……总之还是先去打探一下。”
“明白,”江维桢点了点头,又有些奇怪,“刚不是在说新帝,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了?”
“天子亦是凡人……新帝聪慧通透,在处置春闱的事儿上极尽周全,却唯独不善察人心,”齐让摇了摇头,“他天性温良,习惯了以善意看人,处事也一贯坦荡,朝堂中这些肮脏的心思,怕是想都没想过。”
江维桢毕竟出身江家,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和一个十几岁就当了皇帝的外甥,多年来也跟着见识了不少,齐让一提,便皱起了眉头:“朝中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不如疆场上直来直往的刀剑……那你不打算和新帝说一声?”
“他连和北奚勾结的许励都不会轻易处置……就算说了,也只是平增困扰而已,”齐让摩挲着手指,“像周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须得有切实的罪证和合适的时机,才能一举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