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缭只是道:“马上宵禁了,他们出门再回来就麻烦,不过还是多谢你了。”他伸手把甘罗拉起来,在他脑上敲了一下,甘罗吃痛找回了些神智,尉缭问:“还能走吗?”
甘罗眼神一会儿迷离一会儿清晰,他掸了掸衣服,嘴里说话像含了块石头:“当兰棱走!”
尉缭把趴在桌上的怀瑾抱起来,招呼上甘罗:“那就走吧。”
走到门口,他问颜姬:“他们今天的账还没结吧,明日还劳烦颜姬你到我府上,取一下。”
颜姬爽朗一笑:“知道了,大人您慢点。”
尉缭骑了马来的,不过马拴在集市的入口,他走两步就回头望望,甘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走路也不走直线。他抱着怀瑾,腾不出手,只能走两步就回头叫两声。
马拴在集市外面的一棵树上,马脖子处挂了一个灯笼。
走到这里,甘罗再支撑不住,在路边吐了起来。吐了半天,往回走,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下次你们应该在家里喝。”尉缭忍不住念了一句,他先把怀瑾放在树下,然后把甘罗提起来扔到了马背上。甘罗像个麻袋一样,挂在马上,这么大的几个动作他都没有醒过来,显然是醉死过去了。 怀瑾靠着树,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清醒的,只看到眼泪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渗出来。
尉缭叹了口气,动作轻柔的擦掉她的眼泪,然后把她背在了背上。
一只手背着背上的怀瑾,他腾出另一只手把灯笼提上,然后把马儿的缰绳绕在手腕上。
就这样,尉缭背着怀瑾、牵着马,慢腾腾的往回走。
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两滴的落在皮肤上,仿佛小雨点。
尉缭有点心疼背上的小女孩儿。
她还在哭,眼泪像流不完似的。
阿姮的样子经常会让他想起当年的小泥巴,一般的身高一般的体型,不过小泥巴还是比阿姮快乐得多。小泥巴只有在最后那几天痛苦过,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撒手而去,将人世间的痛苦全部隔绝。
阿姮,太苦。
在秦国这几年,她是越来越沉默。初初到秦国时,她身上总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干劲,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拦在她面前,事实证明了她惊人的才智和天赋。一个小女孩儿而已,多大?十几岁?这样的年纪,又是女子,做事总让人意想不到,所以陛下才那么看重她,对待她与众不同。
她眼里的光,是在韩非死后慢慢熄灭下去的,她沉默了下来,什么都不再争取了,心心念念的报仇也没见她再提起。她远离朝堂,每天本本份份的做着份内事情,仿佛一下出了红尘一样,她的目光平静如不知深底的幽暗潭水,但是依然坚毅,仿佛在等待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