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你可来晚了。”玉真公主笑吟吟地,吩咐侍女多加了一张食案,正在王维与王昌龄中间。哪知李白哈哈一笑,径自坐到了末座,笑道:“公主勿要使我有杨炯之叹!”
他话音才落,玉真公主神色一滞,随即笑道:“随你,随你。”席中也跟着静了一静。
我在21世纪时,便知王维和李白虽生卒年俱接近,且曾同时在长安活动,但两人的集子中却连一首酬唱之作也未留下,可见两人多半不和。
如今一见,当真如此:李白所说的“杨炯之叹”,显然指“王杨卢骆”中的杨炯说自己“愧在卢前,耻居王后”的话。用在这里,便是表示他愧于坐在王昌龄前面——李白对王昌龄还是佩服的——而耻于坐在王维身后。
我顿时又气又笑,气的是李白当众不给王某人面子,笑的却是……
他这种又单纯又恣意的态度,简直有点可爱。
我转头去看王维,却见他倒是神色泰然,自顾举起酒盏,饮了半口酒。王湾打圆场笑道:“青莲,近来可作了什么新诗好句不曾?”
李白又饮了一杯酒,方道:“我下终南山访友人,确得了一首诗的。”王昌龄笑道:“快快吟来!”
今日与会的皆是诗家,玉真公主早就吩咐人在每一张食案前都放了纸笔。李白拿起笔来,却不蘸墨水,而蘸酒浆,在纸上且挥洒且吟咏:“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李白方念了四句,席中已是一片叫好:“‘山月随人归’,妙!”
李白不由露出得色,续道:“……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崔颢笑道:“此诗皆是眼前之景,但若是换了我,我却未必写得出。”王昌龄道:“太白此诗得陶令之气韵,却又别开生面,不似陶诗,尤其最后四句,固然直白,却使人神往。”王湾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我却爱‘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二句,只两句便将田家出尘之味道出!”
第11章 酒醒落笔洒风雨
最有趣的是正在王昌龄身旁添酒的那个小侍女。她肌肤苍白,鼻子挺俏,双目如海水般湛蓝,显见得是个胡女,也仿佛为李白才华所震撼,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我瞧着众人为李白的诗才倾倒,心中替方才被他拂了面子的王维感到不满,多看了王维两眼,却被玉真公主注意到了,笑问:“阿郁,你可有什么心事?”
我一个普通人,骤然被这位大唐最贵重的公主点名,难免惶恐,只低眉答道:“妾忝列此会,见诸位诗家风雅之状,如行山阴道上,目不暇接,私心敬慕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