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首,取了两只夜光杯出来,将绛红的酒汁倾入杯盏,与我对坐而饮,说些闲话。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此情此景,该听你弹琵琶才是。”我说。
王维笑道:“你听了焦道士的琵琶,还想听我的么?”
我抬眸,笑道:“焦道士固然技艺绝伦,可我家郎君的琵琶,独有清致,岂是旁人可比?”
他举手投降,抱了琵琶过来,信手拨弄,指底明澈乐声有如美玉清溪,令人虽在长安城中,却忽起离尘之想。他弹了一曲,笑道:“我饮酒时,常想到……那年在幽州酒肆中,听说那是你与人斗酒之所,便特意点了一壶你喝过的乾和酒。”
我想起当年之事,不觉喟然:“你那时独自在幽州酒肆之中饮酒,定然极不快活。”上前抱了抱他。
他亲我的脸颊,低首叹道:“说来还要感谢故去的左相。我能与你厮守,多亏他割爱成全。”我想不到他竟提起李适之,有些发愣。王维又道:“他待你,也可算得上极好了。他身后凄凉,连儿子都教李右相杖杀,你心中可有愤恨?自他死后,你便不曾饮过酒。”
我怔住,说不出话。王维的目光染了酒意,却显得愈发清明笃定,如他手底的乐声一般清澈:“你是我的枕边人。你的心思,我焉能不晓得?你想为他复仇,是不是?”
“……是。”
“好,我陪你。”
我呆呆望着他。
“但……等到阿母去世,我为阿母终丧之后罢。”他说。
“好。”
“阿母尚在,我们不要惹祸,万一殃及阿母……”
“好。”
我抱紧了他。
他又弹起了琵琶。乐声悠悠流着,流过长安的春夜与冬日,流过辋川的白石与青草,一直流过了几个春夏。
第73章 清簟疏帘对坐时
天宝九载三月,他的母亲崔老夫人去世。他离朝丁忧,隐居辋川。
他居丧期间,我不好与他共同居住,只能偶尔去看一看他。
——他变得很瘦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