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关于21世纪的记忆已日渐稀薄。而这矗立千年的古塔,是唯一能够连接我与那个时代的地标了。我……还想回家吗?或者……
这里就是我的家?
耳边传来缥缈的佛号,鼻端嗅到淡淡的香烟。我仰了仰头,踏着地上的点点落花,悠悠穿过几重院落。
唐时的慈恩寺远比后世占地广大,总有几百间僧舍。王维从少年时代起就替慈恩寺画了许多壁画,和两任住持都有些私交,寺里便特地为他留了一间静室,我们常在此地会友、小坐。
而今日约我见面的人是安禄山。
这些年他跟我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他说,想在走之前见我一面。
我迈入那间静室所在的院子,见他还未到,便在院中略站了一站。正巧,面前有几片粉白的花瓣从枝头缓缓飘落——慈恩寺里花木丰茂,此时仲春将过,难得还有几树杏花开着。我伸手接住,蓦地想起那年玉真观里灿若云霞的杏花。夜里我在公主的宴会上偷偷离席,却在半天香雪中见到了那个倚树独立的清拔身影。
也只那么一眼。就好像皎月照在巍巍华山顶,轻风吹过终南嫩柳丝。分明只是一瞬间的事,却恒常使人心底泛着温柔和欢喜。
身后响起脚步声。我张口道:“可知阿兄事多——”却在转身的刹那愣住。
来人身着僧袍,脸上焦虑之色昭然,是李林甫那个痴迷写变文的儿子李崜。
——当然,他现在已经出家了。我笑了笑道:“道澄阿师,你……”
他打断我的话:“檀越,方才有人在你们这间静室的茶瓯里投了毒!”
我拧紧眉头,疑惑道:“什么?下毒?谁?”
李崜急道:“是……是崔檀越与她的侍婢。”
我听到“崔”字,隐有所觉:“是常为你们慈恩寺画壁的那一位……十五娘子么?”
李崜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你怎地知道?”
我人生中没几个可以称得上仇家的人,既说姓崔,那便只能是她了。可是我跟她也没有深仇大恨到要下毒的程度,又或者她下的是巴豆之类的,想让我出个丑?又听李崜道:“我方才在附近僧院里扫落花,瞧见她的侍婢闪身进了此处。我知道这间静室素日是为王郎预留的,还以为王郎在此会客,就想来问他一句近来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