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闲汉们的身边迅速聚集了不少路人――自从潼关陷落,城中的氛围就变得异常紧张。各种信息的碎片在传播中不断发酵,催化人们内心的恐惧和猜疑,恐惧又将外在的焦躁气氛不断浓缩、加热,整个城市如同一个随时都能被点燃的巨大的火药桶。
被绊倒的那个人用力爬了起来,擦着脸上的灰土。他望了一眼巡街的武候们,颤声喊道:“这些宝物都是我家主人的!我家主人是虢国夫人!”[2]
“虢国夫人?”“就是贵妃八姊?”“痴汉!那是秦国夫人,虢国夫人是三姊!”众人小声议论,脸上却各添了些惧色。
此处的吵嚷声吸引了两名武候。他们走近时,显然正好听见那人自报家门。二人对视一眼,问道:“你是虢国夫人的家仆?”那个家仆胆气顿时壮了不少,扬声道:“正是。叛贼安禄山作乱,我家夫人忧心极了,遣我将这些物件送到玉真观去,献在玄元皇帝的面前,为大唐祈福。”
李唐奉老子为始祖,“玄元皇帝”便是高宗李治给老子加的尊号,而玉真观又是玉真公主修行的皇家道观,家仆的话听起来似乎并无问题。武候们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神色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圆融的意味――一种底层执法者面对权贵家奴时常见的态度――示意他可以走了。
“且慢!”
人群里闪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生得身量修长,容貌俊秀,只是眉梢微微上挑,很是带着几分散漫不羁的神情,举手投足之间却又有种利落的武人气息,正是之前绊倒家仆的那个年轻男子。他一抬手,拦住了家仆的去路。
武候们同时皱起了眉,其中一人道:“韦三郎,你又要做什么?”
那叫韦三郎的年轻人冲武候眨了眨眼,转头对家仆笑道:“玉真观在辅兴坊,皇城西北侧。而你家夫人平日常住的宅院,难道不是在宣阳里么?若要去玉真观,理应自宣阳里一直西行,到了皇城之西,再径直向北。而此处正对光福坊西门,已在宣阳坊的西南方了。你为何舍近而求远,多走了许多路?”
韦三郎一席话说完,两名武候的神色俱是一凛。诸杨乃是当今最重要的皇亲,杨家姊妹的宅院和杨国忠家彼此相对、都在宣阳坊这件事,熟悉京城情况的人都知道,武候们当然也知道。一名武候踏前一步,喝问道:“你当真是要去玉真观么?”
家仆还待抗辩,韦三郎忽然又一伸脖子,插话道:“这面玉枕乃是稀世之珍,必是虢国夫人亲用过的寝具。夫人何等贵重人物,用过的玉枕自然也是洁净高华,不容污渎。这般私密的物事,夫人为何不叫贴身侍儿去送,却要经一个粗鄙男仆之手,送到玄元皇帝面前?”
时下风气,无论佛家还是道家,信徒供养时,往往不用崭新的器具,却用自己日常使用的器物,认为这样更显诚心。韦三郎这话堪称直击要害,围观的众人们纷纷道:“正是正是!”“叫男人拿主家娘子用过的枕头?好没道理!休说虢国夫人了,连一个最寻常的仓曹参军家里,都不至于如此行事。”“是了,他那些言语,不过瞒一瞒外头的田舍汉罢了,在长安城里没人信!”
韦三郎笑嘻嘻听着,却在有人提到“仓曹参军”的时候瞪起了眼,一撇嘴,叫道:“仓曹参军干你什么事,我也是仓曹参军!你才是田舍汉!”
武候们擒住家仆,就要将他带走。那家仆已强撑了半天,此刻终于崩溃,绝望大叫:“我家夫人已经随圣人和贵妃逃走了,我偷偷看见了,才趁机将这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