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或许也可以预备逃了。难道真要等到唐军打回洛阳来吗?
我斟酌着,翻找自己身上,但已没有任何值钱的簪环首饰了。但这天气……我望了望阶前满地零落的秋叶,无奈问杨续:“你能否设法寻两件秋衣?”
过了一夏,杨续的脸色也憔悴了很多。他神出鬼没的,身上有时还隐约带着伤,但我们需要他时,他又会出现——我猜他是去做了些敌后锄奸的事。不过,他身负技击之能,且此前我们又曾试图带走王维,因此看守的士卒们对他额外留意,我也不好多做多说,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杨续点头,我喜道:“若有袍子最好,若是没有,寻两件赀布、纻布的汗衫也可。若是还没有……”我叹气,“蜀衫也可,勉强穿在里面也就罢……”
“不是娘子自家要穿?”杨续罕见地打断我。
我一愕,不懂他的意思,指了指王维所居僧房的方向:“是给他。”
杨续脸色一沉:“娘子!”
“宫里又来了中贵人,传你入宫。”这时有名士卒走了过来,冷冷道。
那士卒正是之前我们为了救王维而打昏过的突厥兵士,他受过我的欺骗,因此态度很差,传了话就催促我赶紧走。
这种军情火急的时刻,安庆绪叫我见他?我一个假女巫能做什么?
我和杨续对视一眼,无端感到些不安,道:“容我更衣。”
匆匆走进室内,我对杨续道:“若是我三日后还没回来,你就带上他走罢。”
王维强打精神,从榻上坐起,皱眉道:“怎么了?”
“娘子处境危困,你还问她怎么了!”杨续将话音压得很低,语中的愤怒却压也压不住,“金钗换米,亲手调羹,她想尽法子,不过为了让你多吃一口饭,你呢?你们这些高门子弟素日里赋诗作文,把酒清谈,到了危难之际,却要一个女人站在你们身前吗?我在军中,也听过他们唱你的诗句,‘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吾君’,好生豪迈!可今日你的耻呢,你的愿呢?五姓七望的公子,才高八斗的诗家,大唐朝廷的高官——你就是这样待女人的?你坐视一个女人为你刳肝沥血使尽心机,自家却只想着出家奉佛?这样流血千里的光景,佛在哪里,神在哪里?你信佛,佛信你么?你又值得佛来信么?”
“你——你不要说了。”他这番话一气呵成,我惊得过了一瞬才缓过神来。杨续虽然最初只是部曲出身,但在李适之身边也读了书,经了许多事,只是他平日缄默,我没想到他斥责人的时候,辞锋竟能一利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