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依旧没说话。
“那就再换一件。”
这回的李纤云可没有了笑呵呵的和蔼态度, 而是声音冷沉似命令。
宫女战战兢兢地双手又捧了一件烟云蝴蝶裙慢慢走了过来。
半晌, 上头迟迟没有动静。宫女头低着,也不敢抬头看, 这手里的裙子虽然轻盈如蝶翼,但经过漫长的呈举,却觉得有千斤重。
“啪!”一个巴掌却甩了过来,宫女被打得头昏眼花,却又不敢哭泣,只能浑身轻颤将头埋得更低了。
一道愤怒的女声大声斥责道。
“没眼力见的奴婢,太后娘娘心情不好也不知道选一件华丽的衣裳来,你看看你呈上的是什么?尽挑些素桑之衣来!你是要咒死本宫吗?”
宫女被这么一呵斥,吓得抖如筛糠,连连扣头求东太后娘娘恕罪。
江沅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训斥给怔住了,她转头看她,但见那李纤云貌美的面却显露出凶狠的表情,死死盯着跪着的宫女,乌眸流转、衬得深邃的眉目阴险妩媚。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李纤云么?一个曾经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为自己提供上位契机的花楼好姐妹吗?
江沅亦不敢出声制止,寝殿内除了那宫女声声震耳的磕头声,再无其他。
“好了!你退下吧!跪在这亦沾染了晦气。今儿是圣上的喜宴,本宫也不想再过多为难你们,回坤宁宫自去领五个板子吧。”
李纤云端立于窗前,连个眼神都不屑于扫到她,冷漠无情地处罚一个宫女熟练地让人觉得可怕。
江沅坐在床上与李纤云共处一室,实在难受。刚刚见识过她的冷血的一面,这往后的相处恐怕不是随心那么简单。
江沅刚想命沐兮去拿自己的衣服,却见李纤云又换了一副嘴脸。
她依旧殷情地笑着,面对有些执拗的江沅,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地垂下眉,嘴角明明勾起向上的弧度,却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沅妹妹,刚刚没吓着你吧?这管束下人呢,有时的确需要些雷雳手段。”
李纤云转过身,又朝沐兮使了眼色,老实丫鬟像被“阎王”点了名一般抖了三抖,继而又了然地退出了寝殿。
而后又杏眼弯弯,对着江沅笑盈盈道。
“就像前些时日,你不在水晶宫,这宫里的下人啊,各个懒散没了规矩。好在你我姐妹情深,本宫也不忍你回来后,这些疲惰的宫女将你怠慢得厉害。”
没过一会,沐兮又低头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件石榴红海棠织锦对襟襦裙。李纤沅看向那艳丽的红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又饶有兴致地在江沅身上比划。
却忽略了眼前的人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光不自觉地染了怒,衣袖内的素手也不禁攥成了拳。
待得好不容易在李纤云的“好言劝说下”,江沅终于换好了装扮。
她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地任人涂划,李纤云仍没打算“放过她”,好似要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艳压群芳?
可她丝毫没考虑过太后本应端庄儒雅吗?
江沅实在忍无可忍,她拿了绢帕将口脂腮红全都卸了,烦躁地摇头,终于开口朝李纤云怼道。
“纤云姐姐,我敬你是我恩人,所以我才任你摆布到现在!你觉得我这样浓妆艳抹地出席皇帝的生日宴是否得体?”
李纤云依旧故作惊讶道。
“怎的了?再是太后,咱们也是二八的爱美年华。就算你再怎么打扮,本宫看谁在场敢提出个反对!” 江沅心下骤冷,这才意识到李纤云的险恶用心。
再看她自己一身绛红缂丝牡丹拖地长裙,简单绾了飞天髻,斜插一枝喜鹊登梅簪,端庄不失风雅,温婉又余大气。
“纤云姐姐,你在我这也忙了一早晨,就且先回去吧。皇帝的生日宴,本宫定会适时出席。”
江沅难得拿起西太后的架子,冷声说道,边说又边摘了镶宝金龙金簪。
李纤云见江沅沉了脸色,将长发揽在肩膀上,敛眸、动作僵硬地上下梳头,知道这是主人在下逐客令了。
随即眼神一转,肆意地勾起唇角,附在江沅耳廓,低声补道。
“那好…本宫便先回去了。沅妹妹好好装扮装扮,不求色授魂与,但至少也要拿出七八分…第一次迷了彧王的姿色来。”
李纤云说完朝铜镜中的江沅扬唇得意,厚厚的粉脂此刻都无法掩饰她脸上抽出扭曲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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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番的压倒势的关怀,江沅算是领教了李纤云的狠辣。
不知从何时她竟变得如此张狂,从前那个谨小慎微、为人和善的纤云姐姐早已消失。
如今的东太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也许会不惜一切手段对付自己。
江沅苦恼地扯乱了头发,她此时是无比地怀念裴寂。若是他在,便绝不允许他人欺负自己,读心术、惑术的加持,她还会忌惮李纤云吗。
一想到他,江沅登时哽咽住,恍惚间竟又瞧见有一绯衣少年正站在窗前瞧自己,桃花眼微眯,眸光半含着惆怅。自己再定睛瞧去,却又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无。
徒留一只乌鸦半哑着嗓,扑腾着乌黑的翅朝那棵老槐树上飞去…
待得晌午时分,江沅还是掐着点准时出现在了坤宁宫。
此时的宫殿内,人声鼎沸、轻歌漫舞。丝竹之声、铿锵入耳,如泉鸣玉琴,如风拂柳絮。龙凤呈祥,金碧辉煌,宴席之间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尊贵。
江沅此时穿了一身碧绿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邀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她进殿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恍惚,坤宁宫内灯火明艳,四角各摆放着夜明珠,兰膏明烛、华灯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