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几日不见,伤可好些了?」
苏淮君先朝她打招呼,姜瑜也礼貌道:「都好得差不多了,以后和凝风一样直接喊我名字吧,听着习惯。」
「阿瑜。」苏淮君点点头,倒是从善如流,只不过视线又定在她身上许久,笑道,「你穿紫色很好看。」
还不等姜瑜说什么,白凝风便抢着笑道:「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阿瑜只是平时没心思,要不然可美呢。」
姜瑜一声叹息,向苏淮君道谢,指尖几分侷促地捻着身上柔软的料子,还是觉得穿成这样彆扭极了,不大像自己。
以往她的穿着比较常是简单朴素的裙装,一切以行动方便为主,几乎从来没有认真打扮过,如今这样也只算是做了半套,因为不喜欢味道,脸上愣是一点脂粉也没沾。
儘管如此,都说江南水气养人,姜瑜哪怕不似白容云那般美艷动人,仍是透着讨人喜欢的清新水灵,亭亭玉立,虽然争魁不足,但也够打趴大半个青岳。
用白凝风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看着温软可爱,像隻眨着圆眼的小猫崽,实际上兇得能一爪子扒下人一层皮,事后再若无其事地朝人笑。
可当这隻不好惹的小猫崽终于转头看向最后一个站在一旁的人,本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脑子却成一片空白,只能捻着藏在袖下的手指,没出息地朝他很轻地勾了勾唇,意思着笑了下,那表情看上去比穿着裙子还彆扭,气势全无。
苏清允也定定望了她很久,目光深深,见她无言好像也并不在意,只在那抹笑意入眸后极快地别开眼睛,落荒而逃似的,自顾自转身往岸边走去。
「父亲在祭台等着,晚些就迟了。」他语气微僵,有些急促。
几人匆忙附和,便说笑着跟了上去,只有姜瑜一个人,看着那抹身影恍恍惚惚出了整路的神。
一到岸边,脚下的沙滩一踩一个坑,着实不大好走,更别提姜瑜的眼睛没好全,刚走几步就差点踩进坑里,被人一把抓住胳膊硬是提了上来。
苏清允没有看她,只把手伸给姜瑜,示意她拉住,可姜瑜却迟迟没动作,连眼都没抬一下。
「要是再摔伤腿,只会更麻烦。」苏清允轻道,「难道你更想人背?」
心下无奈,姜瑜终于握住他的手,整个人也往他身边靠了靠。
「我的眼睛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她一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绕开沙坑,一边低声道,「如果要瞎一辈子你也不用瞒我,直说就行,我又不会哭倒在你门前,也不要你负责。」
苏清允拉她的力道很轻,一如他说话的语气:「约莫祭海结束,你南下回程的路上便会好了。」
姜瑜沉默片刻,闷闷地「嗯」了一声,眼底微微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多久,几人便到了祭台之前,只见凝海涯主苏北净和兰夫人早就在那里等着,姜瑜悄悄松开了苏清允的手,重新拉开距离。
「你们待在这儿等一等,我和清允去去就回。」苏淮君说罢,和苏清允对视一眼,便一同往祭台走去。
姜瑜眨了眨模糊的眼睛,本四处张望着,思绪却忽然被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你……便是姜家姑娘吗?」
闻声看去,她猛地滞住了呼吸。心脏也无端地疼起来。
姜瑜的视线紧紧锁着那人的双眸,脸色一点一点发白,只觉得四肢疲软无力,呼吸困难,将倒未倒之际被白凝风一把扶住。
「阿瑜,你怎么了?不舒服?」
白凝风着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张开嘴想回答,可任凭怎么努力都说不出话,额前冒着虚汗,好像是在……
恐惧。 那双眼睛。
记忆如潮水翻涌而至,佔据了她脑海里所有的觉知。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因为喜欢他,爱他。」
「喜欢到底是什么?活着难道不重要吗?」
「喜欢就是,我愿意为他而死,愿意把我自己,从心脏到灵魂,全剥离出来交给他,也绝不后悔。」
「哪怕……他伤害了你吗?」
哪怕……
他从没爱过你吗。
姜瑜的世界重新陷入混沌,寂静得可怕。
浓重的血腥味覆盖住那双清澈却满是偏执和疯狂的眼眸,带血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她的手上。
太冷了。
冷到呼吸被完全剥夺,像是溺水一般渐渐下沉,怎么也喘不过气。
驀地,姜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握住,暖意登时袭来,阻绝了透骨的冰寒,随后用力将她往上一拉。
破水而出的那刻,眼前一片煞白,只能听见细碎的嗡嗡声在耳边回盪,还有满腔的血腥味。
「姜瑜?姜瑜!」
几声呼喊打破眼前景象,姜瑜猛地倒抽一大口凉气,心脏狂跳不止,不可自控地往后摔去,被人稳稳接住。
她本能地靠近那片温暖,全身都在颤抖,眼底所有的情绪只剩下恐惧二字,直直望向几步之外,手足无措的华服女子。
「没事了,没事……」
苏清允拥着姜瑜,声音竭力压得温和,袖口被死死攥着,只好侧过大半边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却一点用也没有。
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疼……」他听见姜瑜发颤的声音从牙关挤出,带着无助的抽泣。
很小声,只有苏清允听见。
但是够了。
那隻手轻捂住姜瑜的眼睛,忽然的黑暗使她更加慌乱,本能想躲开,耳边却传来了那道令人心安的声音,温声低语。
「没事的……不疼……」
「我在……」
姜瑜忽然静了下来,一滴眼泪无声晕在他的掌心。
四周变得很安静。
「我在这里,不怕。」他喃喃道。 ……
姜瑜总觉得,她一定曾在哪里听见过这句话。
应该是一个漫天大雪的夜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