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意外,王垠安会和前世一样成为傅葭临造反的钱袋子。
唯一的不同就是江蓠。
他和他师姐是亲姐弟明算账,他为了在长安活下去,在平康坊找了份事儿做——为那些歌姬舞妓们写碑文。
“你可别看不起她们,这些姑娘给钱大方,人又漂亮又爽快,比那些高门贵公子好得多。”这是在乐坊喝得微醺的江蓠亲口讲的话。
陆怀卿听到时嘴角抽了好几下。
她发现自从崔遐一事后,江蓠这酸儒生就变了许多。
他终于不再日日把“君子”挂在嘴边,还学会了饮酒,每日在平康坊大大小小的乐坊里喝酒写碑文。
陆怀卿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些贱籍出身的女子,有点才华的文人嫌弃她们,纵有千金也不大愿意为她们写身后碑文。
而江蓠既有才华,又缺钱,和这些人算是一拍即合。 陆怀卿坐在乐坊里,吃着蒲桃听乐姬弹琵琶,而江蓠就在旁边写碑文。
她忽然瞧见了外头的街上在装点什么东西,连河上画舫都装点上了灯笼。
不对啊,这长安晚上有宵禁,点这么多灯笼作甚。
陆怀卿问了问弹琵琶的姑娘,那小娘子柔柔一笑:“明个儿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
陆怀卿手里没吃完的蒲桃“啪”的一声掉进玉盘里。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如果前世她没和傅葭临闹翻、如果傅葭临没有用假死诱敌、如果她没有被那一杯毒酒毒死的话——她原本和傅葭临是约定好中秋出去玩的。
她总是下意识会回避前世死时的惨状。
毕竟,那样像被捣碎五脏六腑的疼痛,她做了那么多年孤魂野鬼才渐渐忘却,自然不想再记起。
今生乍然想起那些令人不高兴的事,她觉得嘴里清甜的蒲桃都变得苦涩起来了。
“酸儒生,我先走一步啦!”陆怀卿起身。
她不愿意在旁人面前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陆怀卿在马车里,回想前世和重生之后的事。
傅葭临这一世没有像前世那般疯癫不讲理,也没有和他兄长有什么争斗……甚至,还能说句兄友弟恭。
那会不会前世那些事不是傅葭临做的呢?
陆怀卿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在端午那夜惹怒傅葭临后,她不是没有试图缓和过两人的关系。
可是那段是日子傅葭临总是不见她,到后来还把她圈禁在了瑶华宫。
有次她做了噩梦醒来,就看到一道黑影坐在她的床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披头散发的傅葭临。
他的脸苍白到有些不像活人,只有嘴唇像是染了血般的红,诡异又瘆人。
“陛下,那日是我不对。”陆怀卿主动低头认错。
傅葭临偏过头看她,问的问题却是她意料之外的话:“你听说过朕弑父杀兄的事吗?”
傅葭临这不是废话吗?他弑父杀兄的事在长安没人敢议论,但早就在他们漠北传遍了。
但陆怀卿不敢乱说,她死了事小,不能让漠北跟着她灭亡。
她瞧了瞧傅葭临良久,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很小声的安慰他:“臣女不信这些话,陛下英明神武……”
“不。”
陆怀卿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激怒了傅葭临,他突然伸手揽住她,靠在她的耳边道:“先帝是被朕一剑杀死的,朕的皇兄也是被朕一杯鸩酒毒死的。”
“他们挡了朕的路,就只能去死。”傅葭临和她的动作像是情人低语,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朕没有什么苦衷,如你所见,”他的手落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眼里映着殿内的烛火,照尽他眼底的癫狂:“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你也……”傅葭临摩挲着她的脖颈,他指尖的凉意让陆怀卿怀疑他是想掐死自己。
陆怀卿当时只知道她不想死。
人在害怕到极点时,总是能做出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吻住了傅葭临,伸手去撩拨他的衣襟。
而他却在呆愣片刻后,用力推开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眼神盯着她。
第二日,傅葭临就去西巡了,没几日他遇刺的消息就传入了长安。
陆怀卿在马车里颠簸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和前世的傅葭临比起来,还是这辈子的他好相处些。
不过,她那时候也是真胆子小,要是如今的她直接和傅葭临打一架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