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便念叨几句,我就变成大家的敌人了?”姜湘现学现用,把街道办卢婶跟她说过的话拿出来,义正严词道,
“主席他老人家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我们来说,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这句话出来,果然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姜湘得意叉腰,理直气壮继续道:“虽然我成分是不好,但我也是人民群众的一份子,是可以团结的一份子,是朋友,不是敌人!我倒要看看,是谁针对我要把我赶出去!”
董美霞没敢再说话了,缩着脖子躲在其他舍友身后,生怕姜湘非要拽着她出去把事情闹大了。
真要闹到厂委工会组织部的领导面前,她哪里有胆子再把前面那些话说一遍?
何丽华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都不吵了,早些收拾睡觉,明天一早还要去车间干活呢。”
姜湘顺势下台阶,也没说再闹,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一时间气氛都有些诡异。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围上来不少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都是听见她们宿舍里吵架的动静,兴冲冲跑过来看热闹的。
“都看什么啊?没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何丽华没好气驱赶。 姜湘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爬了自己上铺,收拾她从梁远洲那里带回来的小零嘴,然后放进床头上了锁的柳条箱里。
她原本是想拿出来咸麻花和舍友们分享的,现在看来,这个氛围不太合适,不必分享了。
哼,正好她一个人吃独食了。
晚上,姜湘去水房洗漱,平日里总要和她搭两句话套近乎的婶子不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竟然不再和她说话了。
姜湘习惯了这种备受冷落的场面,丝毫不受影响,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
脸色淡定地刷了牙,洗了脸,最后回宿舍里倒热水泡脚。
宿舍里的气氛也是奇奇怪怪安安静静……
姜湘坐下铺泡着脚,头靠着栏杆,闭目养神。
何丽华就坐在她边上,同样泡着脚,好几次想开口和姜湘说话,但四面八方沉重的氛围和虎视眈眈的视线……何丽华选择闭嘴。
第二天一早,听到楼道里叮叮当当的动静,姜湘睁开眼早早起床。
像往常一样去水房洗漱,不说话也不摆着笑脸讨好谁,冷冷淡淡刷牙洗脸。
然后回宿舍里,检查衣柜上挂了锁,柳条箱挂了锁,拎着随身的军绿色挎包,一个人欢欢喜喜上班去。
见姜湘一个人先走,304宿舍的女生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她,她怎么能跟没事发生一样。”董美霞指着外边手指颤抖。
何丽华没好气,“闭嘴吧你,都怪昨晚你那张破嘴,吵了那么大一架,搞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可不是,”其他的一个接一个抱怨,“我也没睡好,一会还得踩纱车干活呢!”
来到纺线车间,姜湘还是和没事人一样,上去踩纱车。
平时怎么干活,今天也是怎么干活,甚至拿出了比往常更要认真的劲头。
半小时后,车间的主任来了,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姐,人人喊她赵大姐。
赵大姐赵主任在国棉厂是出了名的,年年评劳模,评三八红旗手。
“姜湘,你跟我来一下。”赵大姐喊道。
车间里值班的女工们纷纷侧目。
董美霞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冲着何丽华眨了眨眼。
看吧,昨晚她不是说大话,得知了姜湘的成分问题,车间的领导指定要找她谈话。
何丽华面露担忧。
姜湘最初愣了一下,看着赵大姐出去,连忙跟了上去,“来了。”
姜湘表面上没事人一样,是因为她不怕周遭的白眼和冷落,她有自己相识多年的亲朋好友,苗姨,苗冬青,方静,还有红河湾大队的李支书一家,现在又多了一个梁远洲。
朋友在精不在多,她的社交领域并不存在孤立空白,所以不在乎旁人的白眼和冷落。
况且,她是身穿,有现代的部分记忆,精神状态健康充实阳光向上,确实不会因为这一丁点遭遇就变得抑郁emo。
可以说,她眼下唯一牵挂担忧的,就是能不能保住国棉厂这份临时工的工作! 一路忐忑地跟着赵大姐进了车间主任的办公室,门一关,姜湘的心就重重坠了一下。
只见赵大姐脸色严肃地坐椅子上,开口问:“姜湘同志,我问你,你成分有问题,是民族资本家,是不是?”
这个姜湘没法否认,点头道:“是。”
赵大姐拍桌,语气一瞬间严厉起来,“那你一开始入职的时候怎么不说呢?你在车间工作了半个多月,半个多月都没有坦白。”
“……当初办入职,咱们单位也没人问我成分啊。”姜湘揣着明白当糊涂。
“好,你说单位没问,那你入了职,不是有不少人打听你条件吗?”
“那也没人直接开口问啊。”姜湘语气相当陈恳,脸上也是一副坦坦荡荡不怕当面对峙的模样。
她确实没有说谎,确实没人直接问她成分,那些想给她牵线做媒的,都是问她家住哪儿,家里有几口人,父母是不是双职工等等。
见姜湘装傻装到底,赵大姐硬生生气笑了,“行,我不计较你隐瞒成分问题。你们昨晚在集体宿舍里闹出来的那么大动静,你那套敌人和朋友的理论,我也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