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她们六人进宫以来,皇上从不召见她们,乃是对她们心存疑虑。”庾文君振振有辞理论道:“皇上心思縝密,臣妾佩服!只不知今日为何,皇上不再那样谨慎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司马绍辩解道:“当初,朕怀疑她们六人是王敦派来卧底的细作。可是如今,王敦已不在人间;即使她们原先受他指使,也不必再为他效命了。”
“不为他效命,也有可能为他復仇。”庾文君衝口回道。
“復仇?”司马绍愕然问道:“王敦又老又丑,哪一点能让青春美女看得上眼?她们六人最多曾被他胁迫来谋害朕罢了。最有可能的是,王敦以她们家人的性命为要挟,迫使她们不得不服从。她们多半不情愿听命于王敦,怎会在恶人终得恶报之后,想为恶人復仇呢?”
“天下事很难说。”庾文君沉着答道:“皇上并不知道,这宋禕跟王敦之间有什么渊源。”
“好!”司马绍爽快回道:“那朕今天就当着你的面,问清楚宋禕跟王敦有无渊源。”
此言既出,司马绍就转向宋禕提问:“宋姑娘,你是怎么认识王敦的?”
“回皇上,民女自幼在王将军府长大。”宋禕据实答道:“家母生前曾是王将军府的裁缝。”
“你年纪还很轻,母亲却已经过世了啊?”司马绍顿生怜惜之情,溢于言表,随后顺着话题问道:“令堂故去以后,你在王将军府,是否就接下了她的裁缝工作?”
“民女比不上家母手巧,做不了裁缝。”宋禕直言不讳。
“那你长成以后,都在王将军府做些什么?”司马绍追问。
宋禕有些犹豫,但终究实话实说:“王大将军经常宴客,民女就在他的家宴上吹笛子,或者唱歌跳舞,娱乐嘉宾。”
“这么说,她原本是王敦的家妓,或侍妾。”庾文君不惜失礼打岔,就是要明言宋禕已失身于王敦。
不料,司马绍对庾文君的推论置若罔闻,逕自低声询问宋禕:“你对王敦,是不是从小到大都很畏惧?”
宋禕深深点头,轻轻答道:“是!”
“那么,你听说他兵败身亡以后,有没有为他哭过?”司马绍温言软语追问。
宋禕差点被问住了,稍加思索,才坦白答道:“如果掉几滴感伤的眼泪也算是哭,那就是有;如果那不算,就没有。”
“换句话说,你并没有为他彻夜痛哭,对不对?”司马绍改用较为精准的辞汇问道。
“对!”宋禕清晰确认道。
“好了!”司马绍展开了胜利的笑容,望向庾文君,鏗鏘有力说道:“你都听见了,也该听得出来,宋姑娘在王敦身边那些日子都是身不由己。她对王敦显然从未动过真情,绝无可能想替王敦报仇。你可以放心了!”
“皇上———”庾文君还想再分辩,却偏偏辞穷…
“别再多言了!御厨房正在清蒸的那隻大螃蟹,朕就交给你了。”司马绍斩钉截铁说道,接着呼叫侍从:“来人!把朕的千里马牵过来!“
庾文君以及侍卫们都必须顺从司马绍。稍后,庾文君眼睁睁目睹司马绍亲手把宋禕抱上座骑,放在马鞍前半部,又一跃上马,坐到宋禕身后,载着宋禕驰出北掖门…
双人单骑绝尘而去,庾文君却仍站在原地,满腔暗恨:本宫好心多给了那六名女子一天时间收拾行李!假如昨天皇帝刚离宫,就放她们出去,皇帝可就见不到宋禕了!但是谁预料得到,皇帝今天会回宫一趟,又凑巧在驰入北掖门的时刻,迎面遇见正要出宫的那六名女子?
难道,这是命?宋禕是命中赶不走的妖孽?庾文君不禁喃喃自问。
其实,宋禕受禁錮于华林东阁顶楼既有几近一年时光,庾文君并非从不曾想过乾脆除掉宋禕。密令黄嬤嬤把宋禕从楼窗往下扔,再宣称宋禕本身不慎失足坠楼,理当很容易!只是出身世家的庾文君受过良好教育,具有道德观念,未免狠不下心滥杀无辜而已。因此,庾文君给黄嬤嬤的秘密口諭是,如果有一天,皇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就要登上华林东阁了,那才逼不得已,非要先下手为强不可!
这时候回顾,庾文君真不确定:本宫的妇人之仁,会不会导致后患无穷?
细思之际,庾文君自认最忌惮宋禕的是,原来宋禕已非处女,而皇帝得知宋禕早被王敦染指过了,却毫不在意,照样迷上了宋禕!看来宋禕的魅惑力,恐怕比本宫最初想像中还要所向披靡!
怎么办呢?庾文君陷入了深沉的苦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