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卫出手后,周围的富家子一个个都不吭声了,眼睁睁看着方景时牵着婉禾的手,将她领到了李卫身侧。
婉禾先行一礼,给李卫斟了满满一杯酒,声音轻软道:“婉禾敬李大人。”
李卫喝了酒,揽美人入怀,神色愈发放松惬意。
紧接着又有美伎上台弹奏,叫好声再起,酒酣意浓时,婉禾悄悄冲这边做了个手势,得手了。
方景时叫来巡场的小二:“李家那边如何了?”
小二的粗布衣服里面赫然是一身夜行衣:“已经把信送入了大夫人房中,小的回来的时候大夫人正吆喝着备马车呢!”
萧子昱点点头,刷地展开扇子,躺在摇椅上开始吟唱:“一朝别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是卓文君的《怨郎诗》。
杨导抵着下颌位置,眉心微皱,这段是剧本里没有的。搭戏的演员也有点不知所措,在原地愣了一晌,见杨导没有打断,这才按照原定剧情冲进了烟云阁。
方景时吟道:“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李家大夫人带着下人们冲了进来:“李卫你个杀千刀的孬种!净来这花柳地找狐狸精!”
李卫本来在眯眼品茶,蓦地被一只绣鞋砸在了头上,怀中婉禾跌落在地上,发出娇呼。
他却无心再管,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夫人怎么来了!?”
烟云阁一时混乱,巡场的小二却不见了踪影,李夫人见无人制止,竟在场子里追着李卫砸起来。
混乱中婉禾奔上二楼,找到方景时,脸上已无疲意和醉态。她从怀中掏出一纸官文样的东西:“主人,得手了。”
“李卫被大夫人抓住,今晚应该无暇关心名单的去处。”
“不错,”方景时满意地一收手,念完《怨郎诗》最后几句,“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过!”杨导罕见地高喊了一声,“萧子昱临场发挥这段不错。”
“演得太顺了!”陈楚然也从之前消沉的状态里走了出来,“好过瘾!”
饰演李卫大夫人的女演员笑道:“看剧本的时候还不觉得,戏中子昱一念《怨郎诗》,我那愤恨的感觉登时就起来了。”
“你那绣鞋砸得我不轻,”饰演李卫的演员也哈哈笑道。
杨导说:“萧子昱再来补拍一个写字的镜头这个场景就算过了。”
烟云阁遴选花魁前都会由方景时亲笔提一句诗,挂于门楣。这次要他写的是李白的《对酒》。
这种镜头一般都是演员做做动作,后期找专门的老师书写拼接,用手替来完成场景。
萧子昱颈项稍垂,执笔点墨,整个人的状态就变了:“我可以试着写一下。”
“子昱还会书法呢?”周启临笑着问了句。
萧子昱专注于手中执笔,并未接话,手腕轻悬,笔尖走动,直接将《对酒》默了出来。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他为人沉静,下笔却是洒脱行楷,且字体未从先师,独具一格。
“哇,萧老师的手握毛笔也太好看了吧!”陈楚然小声赞叹。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她的感染,一直没开口的杜若潮也说道:“小萧老师,可不可以多嘴问一句,你这字体师承何处?”
听那语气,竟带上了几分恭敬。
第39章
萧子昱手腕一顿, 笔势却没停,将最后一字写完,才道:“家师无名, 且已经去世了。”他抬头看向杜若潮, “杜老师可是想到了什么故人?”
“不算故人, ”杜若潮若有所思道,“只是这字迹有些熟悉。”
两人打着哑谜,周围的看客搞不清楚状况,周启临说道:“我怎么感觉子昱写繁体字比简体字要好看?”
剧本围读他俩常坐在一起,萧子昱的剧本上密密麻麻做满了注释和标记, 字迹虽工整, 却有些刻板,像初学字的小孩写的, 哪有这几段行楷这般潇洒恣意。
“好久没练过硬笔,生疏了。”萧子昱手腕一转, 将毛笔蘸水洗过后插进笔筒,一整套动作娴熟流畅, 像是经常洗笔研磨。
杜若潮一直盯着他动作, 沉默不语。
拍摄进行得顺利, 这天提前收工, 大家都嚷着出去聚餐放松一下。萧子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没有跟众人扎堆打车去餐厅, 等导演组也收工完毕,杨导果然向他招了招手:“小萧, 过来一下。”
白天热闹杂乱的休息棚恢复了寂静, 深蓝色篷布被余晖衬得发紫。棚里只有杨导和杜若潮两个人,杨导抬手按亮了顶灯, “小萧,坐。”
萧子昱抽凳坐下,脊背挺直如竹,就听杜若潮开门见山道:“小萧,你知道五国吗?”
萧子昱捏紧了指尖:“略知一二,五国以梁为中心,北赵,西凉,南蜀,吐蕃,四方呈割据之势。”
杜若潮说:“你开机宴上行的祭祀之礼便是大梁的礼法。”
萧子昱颔首:“看来杜老师对大梁颇有研究。”
杜若潮抿唇不语,杨导问道:“小萧,你这礼数难不成也是从师父那里学的?”
萧子昱总不好说自己其实是古代人,保守道:“没错。”
见两人默然,萧子昱继续道:“大梁历史上下三百年,经历十几位君主,其中却单单有了几年空白,据我所知,那是太子袁珩在位的时期,这剧本我读起来……”
他沉吟道:“……不似杜撰,反倒像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