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2)

“袁烨一直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袁珩说道,“我从小将他带在身边,也没有观察到异于常人之处。”

萧子昱垂眸,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他问道:“你身为梁太子,上一世为什么没有登基?”

“为什么新皇是袁烨?”

袁珩怔住:“你怎么知道……”

“怎么,如果我不知道,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萧子昱转过头来,苍白肤色在月下犹如玉质,眼神质问。

袁珩从树干上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走吧……”

萧子昱神色不变:“什么?”

袁珩叹了口气:“带你去见渡归。”

离开青云寺,往后山的方向走大概五百米,是住持单独的院落。

比起烟火缭绕的弟子房,渡归的院子显得普通很多,平瓦低墙,除了院子里晾着几件洗好的僧袍,几乎看不到什么有禅缘的东西。

渡归像是早料到他们会来,提前斟好了茶水,面前三只茶碗,温度不冷不热。 落座后,渡归先给王君奉茶:“萧先生,听华真说之前您来过一次。”

萧子昱神情淡淡的,不置可否:“七月末,没能见到您。”

袁珩脸色稍变,推算时间,竟是萧子昱独自出门被晒成西红柿的那一天。

渡归不紧不慢吹了吹茶:“一切都有定数,袁先生也不必瞪我,没有同您讲是因为青云寺有义务保护香客们的隐私。”

“法治社会,和尚也难做。”

萧子昱无心品茶,手指捏着茶碗边沿,指节微微泛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渡归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道:“萧先生肯定知道兰花盖吧。”

萧子昱指尖一顿,兰花盖是钻心蛊的一种,当年蜀王给他下的就是这种。蛊虫在血脉中游走,每月需要吸食特质的兰花花蜜,不然便会深入心脉,发作起来如万蚁啃噬,痛不欲生。

渡归继续道:“据贫僧所知,兰花盖需要吸食的花蜜极其稀有,兰花必须用特定秘法培植,三年一开花,花蜜采下后需要立刻炼化,这种技术只有蜀国王室的大巫才能掌握。”

萧子昱略微抬高了音量:“渡归大师谈及这些是什么意思?”

后者不紧不慢说道:“除了花蜜,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抑制兰花盖的活性,使其进入休眠状态。”

萧子昱心头一凛,想到上辈子他被软禁后,袁珩会定期让他服下一种特质的药丸,苦涩甜腥,个头极大,需要咀嚼才能咽下。

好像有什么真相要呼之欲出,萧子昱声音颤抖:“那是什么?”

“蜈蚣脚,毒蛇蜕,金蝉翅,蝙蝠涎……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味药引,”渡归说道,“那就是天子的心头血。”

袁珩命带龙魄,就算屈居普通皇子之位,也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血。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良久,萧子昱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看向袁珩:“你给我吃的……”

“实不相瞒,那保命丹药,就是上辈子贫僧研制的。”渡归慢悠悠道。

萧子昱死死盯着他:“这血,如何取?”

“别问了,”袁珩搭上他的肩膀,触手一片僵硬,“南珠,你太紧张了。”

萧子昱却不看,魔怔了似的,重复道:“怎么取?”

“贫僧有一柄特制的取血刀,”渡归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描摹:“刀柄长半尺,取血时入肉一寸,插入心室便可取血。”

水渍蒸腾的很快,刀身狰狞的痕迹渐渐淡去,萧子昱眼前却始终有那个可怖的轮廓。他木呆呆的,像是无法消化,曾以为袁珩用药吊着他的命是为了折磨他,没想到那药竟是这样来的。

袁珩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他将人往怀中带了带,玩笑道:“我囚你三年,为你流三年心头血,算不算功过相抵了。”

萧子昱推开他,前后某些无法串联的地方也变得清晰起来,他转向渡归:“袁珩的头疾……”

“正是取心头血所致,”渡归解释道,“用血压制蛊虫,好比渡魂相克,造成魂魄上的残缺,生生世世都不会消弭,除非……”

“除非什么?”萧子昱问道。

“除非与服药之人阴阳相合,肌肤相触,便能缓解一二。”渡归说道。

萧子昱想到袁珩头疾发作时,各路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却总是能将人安抚下来。竟不是因为按摩手法高超,而是他身上带有袁珩的心头血。

“用药丸可以压制蛊虫,却无法彻底拔除,中蛊的人仍会受其所累,”渡归继续道,“唯一破解的方法还是要找到下蛊人。”

当年袁珩伐蜀,只讨伐王室,却不伤百姓,原来是因为……萧子昱几乎将茶盏捏碎,心里窝着一股火,却发泄不出,将五脏六腑烘得滚烫:“袁珩,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袁珩沉声道:“以当时的情况,你会信我吗?”

不仅不会信,还会舍命相阻。两人情投意合的五年是真的,反目成仇的三年也是真的,就连袁珩也说不清,当初用心头血救下萧子昱,是因为恨,还是因为其他。

萧子昱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冷然道:“帝王将相,做事竟如此不过头脑。”

“只要你当年对我有过半分情谊,死不足惜。”袁珩贴近他,漆黑瞳仁里的光都纤毫毕现:“你敢说你没有?”

萧子昱心头巨震,上辈子对袁珩的情谊曾是他愧疚的祸根,像经年藏起的一块疤,捂烂了,破败不堪呈现在人前。他控制不住心中酸涩,泪水汹涌,嘴唇翕动说不出半句。

袁珩狠了狠心,不再让他逃避:“如果没有,你不会舍身为我抵挡刺客,不会将那一剑刺偏,更不会在我头疼时次次安抚……你敢说那《长桥月》是今生才想唱的,后四折的缱绻情丝又是从何而起?”

袁珩替他抹去眼泪,掌心刮痛了薄薄的面皮,嗓音里像是带着血腥气:“喜欢我就让你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