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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说过,人和人的差别大于人和猪的差别。
有些人的坏情绪存在时长只有衡山路到云湾园的距离,有些人的低沉情绪却似乎可蔓延至宇宙爆炸。
阿k包了个场为谷大少爷接风洗尘,大理石茶几前酒饮摆满。
前面几个人说笑着打着桌球。
梁恪言一人坐在沙发一角,指腹沿着玻璃杯面慢慢描。
旁边的张亚敏搂着新女朋友用东拼西凑的粤语说着情话,最标准的应该就是那声“bb”。梁恪言捏了把自己的耳垂,只觉得右耳道都被这句廉价的“bb”强|奸。
阿k坐他另一侧悄悄给他透露个八卦,据说这姑娘不想要孩子,张亚敏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与态度,二话不说给自己安排了结扎手术,当下把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右手钻戒一戴,稳稳套牢。
“死衰仔碰到真爱了。”谷嘉裕恰好听了个结尾,笑着说。
梁恪言抿了口酒,语气不咸不淡:“结扎了还能通,结婚了还能离。”
这话太难听,张亚敏和姑娘齐齐向他看,见是梁恪言,心里暗骂一句今朝真是碰着赤佬了。 惹不起梁恪言只能躲了,他拉住姑娘的手,眯眯笑着教她打台球。
“你什么情商,人家板上钉钉的女朋友在呢,就别拿人家寻开心了。”谷嘉裕调侃。
梁恪言面无表情:“没情商。”
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男人的话,嘴皮子一张一合的功夫一句承诺就腾空而出。人还是少听点男人的连篇鬼话比较好。
不过他家里的那一个,梁恪言坚信,她的心堪比硫化碳块,百毒不侵,无坚不摧。方才话不过脑说出口的瞬间,梁恪言觉得自己言重了,正想修补,可透过窗玻璃瞧她,那张脸上分明清清楚楚写着一句话——
哥哥,你又在犯什么病?
梁恪言莫名想起柳絮宁和梁锐言上初中时的一个插曲。
梁安成以一台天价游戏机为礼物,要求梁锐言拿到那学期的年级第一。那时,稳坐学校年级第一宝座的人是柳絮宁。梁锐言满口应下,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他的好朋友柳絮宁少做一道数学大题,他这个万年老二就能一举拿下第一。
他是这么想的,当天也立刻和柳絮宁这么说了。柳絮宁笑着说好呀,还问那游戏机到手了能不能也借她玩一玩。
“当然啊!我的就是你的!”
月底,那一学期总成绩出炉。柳絮宁还是第一,梁锐言因为胸有成竹,比平时还要放松,总分跌出前三。梁安成知道成绩的时候分外生气。
“对不起,我忘记这件事了。”柳絮宁懊恼地说,清透澄澈的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歉意。
梁锐言被她的愧疚浸了个彻底,几乎是立刻说:“没事没事,本来靠别人让就不对,你不用给我道歉的!”
柳絮宁眨眨眼,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梁锐言重重点头:“真的啊!”
她笑得眉眼弯弯:“梁叔叔把游戏机给我了,我可以借你玩!”
好一个借啊。
彼时的梁恪言翘着腿坐在客厅里看动物世界,湖中霸主鳄鱼阴沟翻船,意欲捕杀羚羊,却被羚羊一击戳破喉咙。
蠢货,这都能死。
他偶尔向弟弟妹妹那里分去点注意力,然后看着柳絮宁转过头立马收敛下的笑容,漂亮到夺目的五官上仿佛写着六个大字——笨蛋,这都能信。
梁恪言对至亲血缘还算不错。他曾有意无意点过梁锐言,这蠢货弟弟却说这只是他想多了。梁恪言难得起了点想要辩论的心思:“你难道没有发现,她每次都用那双眼睛看着你来让你为她——”
这句话没说全,因为他亲爱的弟弟立刻瞪大眼睛,音量拔得颇高:“哥!她眼睛就长这样!看谁都这样!这也要怪她啊?而且她又没让你……也不会让你做什么事情的。哥你别多想。”
梁恪言难以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一向完好无损的表情管理都要失效。
他多想?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的鬼话?
他有什么好想的?
她有什么好想的?
思绪行进到这里,梁恪言闷下最后一口酒,起身去拿九球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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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下了阵小雨。 梁恪言这局散得有些晚,到家时整栋别墅前只打着两盏铜黄色的灯。他喝了酒,不好开车。于天洲送他到云湾园门口后才离开。
梁恪言揉揉额头往里走,走到大门前时被雨水打湿的爬墙月季跌落在他肩头,他有些烦躁地拍掉。
“男生的眼睛是要再狭长一点吗?”
“手指上要有水珠,镜子上要有水雾,ok。”
“啊,你说什么?”
“额……什么再大点?嗯……我已经画得很大了,再大就有点吓人了。”
幽幽花香弥散在鼻尖,耳畔是淅沥小雨匝地声,混着柳絮宁刻意压低又带着怎么压都压不去困惑的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