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间,闻初尧心底那些微小的情绪仿佛也被一道无限放大了许多。
那些阴暗的、不露于人前的想法。
柳殊走至床边,见闻初尧似是又睡了过去,心里越发有几分不是滋味。
男子的脸色苍白如雪,下一刻,竟又泛上几丝潮红,微微咳嗽起来。
素来强健的人,这一刹那,竟多了几丝诡异的脆弱之美,犹如开到盛时,却又即将凋零的花草。
“别睡。”柳殊收回目光,低声唤他,“先把药喝了。”
用着过往以来所没有用过的语调,带着几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闻初尧…”
然而,柳殊的思绪却又是零散的、不可抑制地四处乱飘。
床榻上的人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故而她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甚至是……想到了死亡。
光是触碰一下某个可能性,柳殊的脸色便也忍不住随之一道泛起白。
她微微阖了阖眼,有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以至于待闻初尧睁开眼,思绪回拢便见到了这一幕——
柳殊竟然把蒙在脸上的面巾给取了下来!
“咳咳…你疯了不成?”他的语气有些不稳。
可柳殊这次却少有的表现出了几丝强硬,带着闻初尧所陌生的坚持。
“这几日我既然已经决定贴身照顾你,便没再想过要时刻蒙着这面巾。”
“而且……闻初尧。”她的目光望了过来,明明平静极了,他却无端觉得……这视线里像是也带上了几分疯狂。
与他过去所不同的,却又类似的疯狂。
“我不怕你传染给我的。”
苦涩的药被灌入肺腑,绝对称不上好喝。
闻初尧也早就适应了这种苦味,无论是药,还是别的什么。
但此刻……他竟也想喘喘气了。
表露脆弱,说一句…
他也很累,他也……害怕。
害怕同柳殊分离,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奢求来的能称之为幸福的东西,就被这么无情地一遭毁掉。
他等这个肯定,已经等的太久了。
如果真的、真的有一人要命丧疫病,那么,他希望是他。
不要是柳殊,也绝对、绝对……
不可以是柳殊。
但面上,他甚至是称得上淡漠地别过眼,冷冷斥责了句,“出去!”说着便想喊林顺他们把柳殊给弄出去。 “那些外头的人是吃干饭的吗?自有他们来照顾朕,这儿还轮不到你!”
他整个人表现出一种抗拒的态度,但偏偏状态又实在虚弱,被柳殊这般极其熟悉的人一瞧,便知晓他是在忍着。
忍着难受,忍着怒气,装作冷漠无情的模样。
她不由得服了软,“你别气,我再围上便是了。”
“我、我这就出去。”
听她这么说,闻初尧这才噤声,但他整个人仍是一副拒绝的姿态,很明显是在等着柳殊兑现承诺。
柳殊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僵持两息,这才起身离开。
兀自在门外站了片刻,对上林顺等人前来询问的目光,也只是淡淡表示,自个儿只是出来透透气,别的一句也不多说。
她的神色甚至称得上冷漠,触及这样的眼神,林顺也不敢多说,只得又不放心的嘱咐了句,若是有不适,一定要及时喊他们。
约莫一盏茶后,柳殊便又神色如常地进了屋。
回到床榻边,继续方才的一切。
其实当下……她当然愿意听闻初尧的话。
只是,那是建立在他还健健康康的基础上。
而不是这般,死气沉沉,恍若下一瞬便会离她而去。
药里带有些许安眠的成分,闻初尧喝完药之后便沉沉睡去,反倒是柳殊,盯着他的睡颜不知在想些什么。
期间,林晔派人过来问过情况,又有赵太医他们三番五次地来请柳殊。
林顺更是不知道压力太大还是脑补了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哭的那叫一个凄惨,跑来柳殊身边好说歹说,她才到底答应移去旁边的里间歇息。
虽说仍是在这间屋子里,但好歹比起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起到了些聊胜于无的遮挡作用。
知晓柳殊心意已决,如此一干人等才一步三回头地嘱托完侯在别处了。
夜空微寒,唯有星与月投下的微弱光影,时间流逝,转眼已是翌日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