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鬼炁喧嚣,黑发无风而动,利爪在薛贤礼的面门处,只再往前一寸,便能将薛贤礼心口的心肝挖出。
符光漾过,将五指化为红到发黑的利爪束缚。
“哎哟,我的娘!”瞅着几乎是眼前的鬼影,薛贤礼终于知道怕了,一个屁墩地跌地,瞳孔急剧地收缩,看着虚浮半空的薛宁,眼里都使恐惧。
薛宁恨极,挣扎着身上的黄符,转头朝潘垚看去。
她知道,这是解了自己束缚困顿之人,不过,此时,她也拘着自己,不让自己剜了阿爹阿娘的心肝。
不,不是阿爹阿娘,是贼人!
身为厉鬼,想到这,薛宁仍然是心中大恸,过往的爱和恨交织,分不清彼此,每一次的剥离都是鲜血淋漓。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恨我都知道。”潘垚看着薛宁的目光中有怜惜。
“可姐姐不该沾了罪孽,让这黑了心肝的人脏了你的手……往后,姐姐能有自在的日子,他们不值得,不值得让你赔上自己。”
“行了恶事,自是会自食恶果,他们会有报应的。”
“来——”潘垚冲薛宁伸出了手,“我会寻一处地方,将你身上的煞气化去,等你再醒来的时候,这一切都会过去。”
薛宁看着潘垚伸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那飞扬的黑发垂坠了下来,她低垂着眼瞅着这人。
说实话,她瞧不清这人的模样,在她眼里,只觉得这是个很亮的影子,影影绰绰,是温暖的存在,不自觉地便让她信服。
反而是不远之处,那一身黑衣赤凤服的人,自己能瞧见赤帽下的轮廓。
也许,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存在,皆是凶煞,是厉鬼……
“别怕。”潘垚向前走了一步。
薛宁迟疑了片刻,说不清缘由,到底是将手搁了上去。
爱也好,恨也罢……够了,她累了,不想再折磨自己。
一瞬间,符光大盛,薛宁手上那些长指甲往回收,重新成为女儿家将指甲修整得工整的模样。
只是指尖冰凉,指甲盖也没有了鲜嫩的粉白之色。
符光裹着薛宁,没入了潘垚手中提着的那盏灯中,瞬间,灯面上多了一扇窗子,窗外有鸣蝉的声音,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宁静又悠闲,像以往的每一个夏日。
窗户里,一身红衣的女子爬伏在花梨木的书桌上。
夏风徐徐吹来,吹得她困意阵阵,她微微阖了眼,长长的睫羽投在脸上,阳光落下,那儿有两道浅浅的阴影。
潘垚多瞧了两眼,只等此方事了,她便寻一处吉地,以山河之势冲刷,将薛宁这一身的血煞戾气冲刷,到时,薛宁再睁开眼睛时,人间便已是四月天,那是繁花正茂的时候。
想了想,潘垚仰头去瞧一旁的谢予安,拉了拉他的袖袍。
“府君,咱们就将薛宁姐姐葬在西山吧,正好,咱们前些日子瞧的那一处地方颇为不错,正适合薛宁姐姐呢。”
为了消去谢予安这一身的凶煞之炁,潘垚可是想了好一些法子,其中便有以山势流水,以这自然之势去晦的法子。
西山,便是她瞧到的一处好地方。
山道曲折蜿蜒,深山之中人迹罕至,却又有水流缠腰,流水流淌而过,敲击着山石沙砾,幽谷中有神鬼莫测的山气氤氲,花草却树木极盛。
是所谓阴极阳极之地。 只是谢予安这一身的凶煞过甚,潘垚怕这水流山势不能将这煞气淡去,反倒污浊了那一方好风光,这才作罢。
不过,薛宁倒是合适。
潘垚说着话,盯着谢予安瞧。
那一双眼睛很明亮,期盼着人的回复时,像是坠在山峦上空的星,明亮耀眼,让人不忍心让这光彩黯淡了去。
谢予安迟疑了下,极轻地颔了颔首。
潘垚眼睛一亮,果然,她没有感觉错误,府君这是对外界越来越有感知了,神识也在逐渐地恢复清明。
她平时话多一些,就是有用!
潘垚捏了捏拳头,决定了,接下来她还要更叨叨叨一些!烦得府君不应她都不成!
……
另一边,见薛宁不见了踪迹,薛贤礼的胆子又大了些,到底是不甘心这十八年的筹谋付出,最后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蛾——我的蛾——”他趴在地上摸索着。
潘垚瞧去,今儿白日午时下了一场大雨,虽然下午时候又出了大太阳,青石板的路都晒干了,可这黄泥可没这么容易干。鹅卵石没了,下头的泥土潮湿极了,黄泥沾得薛贤礼满身,狼藉不堪。
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抖着手在地上摸索,听得丁惠娘又忐忑地唤了一声“老爷”,他转过身来便吼。
“愣着做什么?快找啊!找蚕种啊!”
“只要两颗,”薛贤礼神经质地伸出两根手指头,眼里有癫狂之色。“不不,只要一颗,一颗也就成!”
他絮絮叨叨。
“只要有一颗蚕种,那能吐七色锦的蚕种便有了,到时,我们临建府薛家便是天下第一丝绸的大家,滔天的富贵,滔天的富贵啊!”
丁惠娘眼馋这富贵,却还是怕,只怯生生地又唤了一声,“老爷——”
声音婉转,有几许哀怨和示弱。
她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