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没看过这本书,但是她绝对不相信这本书会实行一刀切,因为一刀切才是真正愚蠢的行为,会直接把他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
陈平安沉默了,当然不是完全错误的,如果是完全错误的,他就不会只是简单的出黑板报,而是会直接写信告诉给市里。
这本书里有写争取提高工资的一些重要场合,其中就写到了加班,在延长工作日或者增加劳动强度的情况下,工人应该要求提高工资。1
工厂的工人还没要求提高工资,李麦芒自己就主动提出超出八小时正常工作的时间三倍工资,这在现在已经是非常高的标准了。
据他所知,有些国营企业偶尔也会加班,并且加班没有加班费,纯靠工人们的奉献精神。
只是身处合资企业这样特殊的工厂,需要比国营企业有更高的警觉性和自我约束性,所以加班开始之后,他觉得应该提醒一下所有人,警惕资本压迫。
“加班付了加班费,没有问题。”实事求是。
“没有问题就好,不是说不让你写这种东西,这种东西非常有必要,但是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写,很容易造成工厂里人心混乱,也容易被一些人拿过来大做文章。”舆论的力量,李麦芒可太知道了。
随便给你截取一些似是而非的片段,然后把你引导到他们想到的结果里去。
“你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的加班结束之后,写这些,甚至可以出一个专栏,这样可以让大家知道,如果加班费没有支付到位,可以找你们,你们会为大家做主,拿回应该属于他们的加班费。
这样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现在写,你有没有看过大家的反应?”
李麦芒严重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平安摇摇头:“黑板报是我早上的时候刚出的,出完我就回来了,因为我觉得您大概率会来找我,在办公室里方便您找我。”
“不用说您,你多大?我应该比你小吧?你就直接说你就行了,这个黑板报,我去看的时候,有工人同志正在擦,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有些情绪……你最近还是注意些吧。”
刚从秋交会回来没多久,亲眼目睹过张爱国被打的惨状,她深切的认识到了工人兄弟们的爱憎分明。
她觉得,只是她觉得,陈平安大概率会被打,看陈平安现在一脸无知的样子,靠他自己注意感觉不太现实,还是多让保卫室留心一下吧。
“至于你说其他问题,还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继续讨论,还是那句话,发现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讨论。
如果我当时没有重视,你可以来找我说第二遍,第三遍,或者说的时候就直接说这个问题比较重要,可能因为刚回国的原因,有些地方我可能思想还没转变过来。”
开玩笑,其实是刚穿越的原因,后世市场开放之后,加班这种事情,大家会讨厌,但是还是会默默的加,甚至是无偿加班,就像她。
很少有会直接上纲上线的,当然,在她穿越的时候,打工人们已经在逐渐觉醒了,之后工作环境会不会变好她不知道,但是她本人是不希望无偿加班成为常态的。
陈平安点点头,李麦芒这么说,他才想起来,他确实是忘记对方刚从漂亮国回来没多久。
“还有就是你平时的生活作风问题,你有一辆进口轿车,价值不菲,你的宿舍里,空调电视一应俱全,听说你出门在外面都是在高档饭店吃,出趟差回来总是买很多东西。”
陈平安说着,李麦芒点头,他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包括他听说的,不是她非要在高档饭店吃,而是现在的饭店也就那么多,随便找一家差不多的,大概率就属于高档饭店了。
高档饭店最好的一点就是服务态度会好一些,很多国营饭店,它是真敢贴不得无故殴打顾客的牌子啊,惹不起惹不起。
自己端饭端菜她还能接受,被打她接受不了,要是吃饭的时候,她吃出来一根头发,让服务员给她解决,那殴打她是不是不属于无故殴打了,没地方说理啊。
“你办公室的笔筒里总是有很多的笔,而且还在不断变多,你随手撕下来的一张纸,有时候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你的衣服我听说也都是在大城市里买的,有些还是进口的,这是铺张浪费,以权谋私,公款私用,资本作风。”
李麦芒注意到,陈平安手里的笔最上面缠着一圈胶带,甚至还有块大大的缝隙,应该是这里的塑料找不到了,没粘上去。
这时候的笔杆大多不太结实,可能从高处落在地上,或者是被人轻轻踩上一脚,就会裂开,甚至是直接碎掉。
李麦芒这时候经常买笔就是因为笔杆坏了,笔芯用完还可以替换,笔杆坏了只能扔了。 而且……陈平安的这根笔看起来还有些眼熟,他们这没有卖这款笔的,是她去闽省拉设备的时候,路上买的。
“你这笔哪来的?”
“我看到后勤处负责收办公室垃圾的大爷从你垃圾桶里拿出来的,本来想还给你,大爷说这你肯定不要了,他以前也还给你过,你说坏了不要了,他就自己拿回家了,这根我看挺好的,用胶带粘上还能用。你不要岔开话题。”
李麦芒深吸一口气,还能怎么办,说呗,陈平安要是个随便指指点点,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她还能怼回去。
人家自己就是这么勤俭节约,节俭习惯了的人,觉得她浪费,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真是无话可说。
“车子,空调,高档饭店,衣服,都是我自己出钱买的,不存在以权谋私,公款私用的问题,包括我的宿舍安有独立的电表,电费都是我自己交的,平时开车出门加油也是我自己花钱加的。
合资工厂,也就代表着工厂有一部分人的收益是属于我个人的,所以我自己有钱可以支撑我消费这些东西,我觉得这不属于铺张浪费,资本作风。
就像工厂里的工人们挣到钱了,他们去买自行车,买新衣服,给孩子们买零食,你不能因为还有很多人的生活比不上他们,就觉得他们是在铺张浪费,是资本作风。
勤俭节约当然没问题,但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消费范围内进行消费也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大家都不消费,那么社会怎么往前发展,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呢?”
陈平安会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八十年代,物资按需分配的年代里,人们把节俭刻进骨子里。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是这个时期的真实写照,而在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的冲击,很快就会让一部分人陷入迷茫中,不知所措,甚至是迷失在金钱中。
欲望取代信仰,这一现象,在九十年代的文学中,提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合理的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金钱观念非常重要。
李麦芒把陈平安说的有些迷茫了,他能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是真的觉得,这是不对的,他也认真思考过。
可是李麦芒的说法也是没有问题的,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没办法胜任合资工厂内宣部的工作。
看出陈平安有些颓废,李麦芒拿笔的右手熟练的转动圆珠笔,感觉他消化的差不多之后才开口:“你刚来咱们工厂,觉得不适应是很正常的事,我的建议是,再多看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深入工人内部去,我相信,工人同志们会给你一个正确的答案,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问题,我也非常欢迎你再过来讨论。”
陈平安意气风发的带着笔记本来讨论,回去的时候却是垂头丧气。
内宣部的两个同志都看到了他的样子,对视之后,小心翼翼的问:“厂长是不是批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