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八 漕民变(1 / 2)

陆海巨宦 阿菩 1839 字 3个月前

向大家推荐一本新书,庸医的《上帝武装》,书号:17567 ^_^书荒的朋友去瞅瞅。

——————

高拱终究还是没有去见严嵩,他避开了。

在处理完南京的事情以后,他便奉嘉靖的车架北上,海军都督府衙门的人劝他走海路“现在风向正顺呢,走海路比较快。”

高拱是河南人,不会水,虽然近半年已解决了晕船的问题,却还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走陆路更加妥当。

然而他错了!隆庆元年是一个多事之秋,就在嘉靖答应跟徐阶北上时,淮安一带正酝酿着一场漕变!

漕运改为海运之后,北东海的航运繁荣了起来,其实古往今来大部分的造反起义乃至治安问题,归根到底都是源于就业不足,农民不得其生路则揭竿而起,水手不得其生路则蜂拥啸聚。李彦直当初也没想到,接过漕粮之后由于解决了一大帮闲置水手的生计问题,竟迅速促成东海完成的最后稳定,这也让以沿海商业为立命之本的海军都督府形势大好。

可天下的饭碗,本来就只有那么多,李彦直开海禁后创造了许多新的饭碗,不过这些新增的资源大部分都被新兴的商人阶层瓜分了,在地域上则是沿海的人——尤其是江浙福建的人得益最多,而运河沿岸的漕民受到的损害最大!

运河不是一条死物,它是一条生态链,南北纵贯万里,不仅承载着南粮北运的任务,而且上百年发展下来,早已让上百万人依赖着它生存:最常见的就是在码头搬运货物的苦工,在河上撑篙摆桨的船夫,雇佣这些苦工与船夫的大小商人,为这些大小商人提供住宿的旅店,提供性服务的妓女,以及这些苦工、船夫、大小商人等的家人。漕运一断,上海固然又繁荣了几分,但同时却有上百万人面临丢饭碗的严重问题!

新任的漕运总督到达淮安后,遭遇到的便是黑压压的人头——不知有多少人围着他还没踏进去的衙门,阻拦着他的去路:“大人!什么时候开漕运啊!”

“朝廷并没有断漕运……”新总督汗水涔涔:“从来就没断……”

这时,第一批粮食已经抵达天津,李彦直并未从中克扣,海运的便宜与快捷让部分官员尝到了甜头,但首辅徐阶也早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在新总督到任之前就下了一道圣旨,宣布运河又有水了,又表示朝廷从来没有断绝漕运的意思,只是以后改为漕、海两航。消息传出,满运河都欢腾起来。

可是这欢呼声并未持续多久,很快的运河两岸的苦工就发现他们还是没工开。

“那南边的船怎么还没来?”

其实南边还是有若干商船来的,一些走惯了运河的小商家选择了这条安全而遥远的老路,可是没有漕粮这个主干,作为点缀的小商人显然无法独立养起这条运河。

“不会有船来的,朝廷说不断绝漕运,只是没阻止大家走,但漕粮早已装上海船,走海路北上,这会怕已到天津了,大家不用再等了。”

经过一些精通官场之道的斯文人的解读,苦工们才明白过来。一部分靠近江南、消息灵通的苦工已经向上海涌去——那里有活路。但对大多数漕民来说,依赖运河已经成了他们的生存习惯,有些人甚至是从爷爷辈时就已经在做这一行,漕运忽然断掉,要让他们另谋生路,对他们来说只怕是比断奶更困难!

“那么,我们以后就连用肩头讨口饭吃都不行了?”一个叫苏阿来的老肩夫哭了起来,这是一条清江码头的汉子,五十多岁年纪了,却还挑得动上百斤的东西,筋骨结实得就像铁打的!但这会却承受不起这个打击,整个人瘫倒在地,痛哭起来。“这是几百年传下来的营生啊!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

“别这样!”一个二十几岁的挑夫说:“听说上海那边现在正缺人,也许我们……”

他说的是海军都督府衙门公布的消息。李彦直也考虑到运河两岸上百万人的生计,因此在北京决定改漕运为海运后,便派人沿途散布消息,说上海等沿岸港口处处缺人,而且工钱比运河这边多了三成,也有许多苦工听到消息后去的,不过,苏阿来却不相信这个。

“你们太年轻了!”他摸着手里的扁担:“我们祖祖辈辈,就是在这清江码头上讨饭吃。这里虽不是什么大地方,但什么时候有船来,什么时候有工开,大伙儿都清楚。往来的是官船也好,是私船也罢,什么样的船能给他们做工,什么样的船不能给他们做工,做了有多少工钱,祖祖辈辈都有规矩啊。大家只要依着规矩,一步踩下一个印,一个肩头一担货,都明明白白,拿了钱就能回家去。去到上海那边,那边有这样的规矩吗?没有!而且上千里的路啊,我们走得到那里吗?就是走到了,人生地不熟,家又不在那里,祖坟也不在那里,就是多个十倍的钱,又哪里比得上在家门口出力拿钱啊!再说,从扬州到天津,几千里的水路,沿岸上百个码头,每个码头都有人。现在却改成从上海到天津,就变成两个码头了?哪里还需要那么多的人手?我们清江码头的人能去上海,别的码头的人也就能去。等我们去到,怕是几十张口争一碗饭吃,我们争得过人家吗?就算侥幸争过了,哪里又如以前吃漕运的饭安稳啊!”

他也没什么文化,只是肚子里将这件事情琢磨了上百次,这时说出来,句句打动了挑夫们的心,船夫听说也都害怕起来:“你们都这样,那我们怎么办?现在他们走了海路,听说走海路的都是操几层楼高的大船的啊!我们哪里会操那个?”

恐慌的情绪就像病毒一样,在淮安弥漫了开来,像苏阿来这样的人依赖运河惯了,早已变得没有其它本事,甚至无法接受其它想法,只是惯性地想保护自己的过去,保护运河的过去而已。

新总督派了官吏出来,想说服他们,可这种事情又哪里是说服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