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本来巍然不动,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彦直,你这般说法,可有偏于霸道之嫌疑了,圣人之教,岂是如此?”
“对外用霸道,总好过对外用懦道。”李彦直这次竟毫不给他老师面子:“对内王道,对外霸道,对内怀柔,对外用刚,这才是文武之道!难道还反过来,对内极尽镇压防范、对外极尽奴颜媚骨不成?如今举世尚未一统,自然得王霸杂用。等到日本列岛也并入版图之后,那时再谈王道不迟。”
徐阶为之默然,欧阳德见徐阶落了下风,忍不住帮口道:“圣人之意,绝非如此!仁义之道,放之四海而皆准,若依镇海公所言,却是以仁义之名而谋私了。”
李彦直斜了他一眼,心想徐阶是首辅,又是自己的恩师,他和我论王霸之道,你插什么嘴?冷冷一笑说:“仁义,仁义!蒙古人和倭寇来犯时,也不见欧阳阁老用仁义却敌!”
欧阳德被他这么一封登时哑口无言。
杨博知欧阳德是和厚实的君子,见他难堪,暗中叹息,来对李彦直道:“镇海公,可太仓没钱,却也是一个不可跳过的问题啊。”
须知徐阶李彦直乃当今朝堂两大首脑,双雄并立,他们正在较劲时旁人哪里插得下手?欧阳德虽然也是内阁成员,但他不是实力派,贸然介入自然就讨了个没趣。当此时节还能从旁取事者,满朝也就只杨博有这个功力。
杨博不以争辩的语气,而以商量的语气来说这句话,倒叫李彦直无法回避,而赵文华那毫无干货的注水谀辞在这句平实无比的询问面前也就全无用武之地。 廷议进行到这里,所有人只要一开口说话,水平高低立判,那是瞒也瞒不住的了。功力稍低者根本就无从插嘴。
这时张居正站了出来,说道:“正因我朝缺银,所以才该介入此事!”
众人素知他的才能操守均非赵文华可比,听他这么一说全都望了过来。
只见张居正不慌不忙,道:“自正德年间以来,或者更早,我朝便极缺白银,这不但是太仓的问题,不但是户部的问题,不但是朝廷的问题,更是民间的问题。这一年来因佛郎机战事,白银流入较往年少了七成,入不敷用,民间缺银就更加严重了!”
皇帝朱载垕听得不大明白:“是啊,正因银不敷用,所以才不能轻启战事啊。”
张居正却道:“陛下,正因缺银,所以才该打这场仗!因为日本盛产白银啊!”
这句话一出来,满殿大臣都倒吸一口冷气,张居正此论,已是赤裸裸的功利导向了。
欧阳德谔谔道:“这……为了白银而起战事,这……圣人说,君子何必言利,唯义而已……”其实他本来也不是迂腐之人,只是廷辩进行到此,他的气势完全被压住,而所持观点也让他无法扭转先前定下的论调,因此情急之下,只好拿孟子的话来搪塞。
张居正要应战时,一直没有出声的高拱,在这时忽道:“那太仓的缺口,能用仁义来补吗?河套防务明年要继续推行,得追加白银六十万两,这笔钱,能用仁义来代替吗?”
高拱就坐在徐阶的下手,此言一出,竟把张居正的光芒也夺了,徐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冯保则暗中窃笑:“高阁老这一出手,大势定矣!”
高拱却恍若未觉,只是继续道:“如今不但日本,就是三边,也在在要钱!”指了指戚继光说:“戚将军此次来京,就是问我们内阁要钱的!可是太仓却没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若不再投入,那西北的防线就要收缩,缩之又缩,不出十年,那河套之防务又要荒废了!但要继续投入嘛,太仓之钱又不敷使用,这却如何是好?因此我以为,与其节流,不如开源!白银不足,便向外取!商贸之道若来钱慢,那就用更直接的手段来解决此事!”
李彦直眯着眼睛问:“怎么个更直接法?”
高拱道:“日本素慕我中华文化,可惜其国银矿有余而仁义不足。依我看,不如便允许日本内附,在其国内施行王道,我朝赠日本以仁义,而开其矿产,取其白银,如此一来,岂非各得所需,岂非两全其美?”
“好个两全其美!好个许其内附!”李彦直哈哈大笑,赞道:“肃卿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我朝取它的白银,但卖给他们仁义道德,这样的买卖,才叫公平,才叫划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