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觉得新郎和新娘交换戒指后,生活就会像结局完美的故事一样顺顺当当发展下去,那其实是与真实相隔的所能想象到的最遥远的距离。
人绝对逃不出乌鸦的影子。
翟舒阳说过的话简直像手持水晶球的吉普赛人的邪恶预言。
完美不仅遥不可及,而且似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死人们的尖叫近在咫尺。祝栖迟用手蒙住脸,冰冷的泪潸然而下。
泪水流过她的手指间,流下面颊。她的鼻子阻塞了,而泪水却止不住。
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从深海海底往上看一般遥远。曾经经历过的快乐的事、认真进行过的对话与思考,全都支离破碎。一如既往。
这一年,她二十九,他四十七。
十年,她已活过了死去的那个年龄。祝栖迟想。
他和她,这十年的一切努力,不过将漫长的自我隔绝减少十几天,不过抽离几个自噩梦惊醒的夜。
有些伤痛会被时间抚平,有些则会永远保持初始的模样。你可能忘记一天、两天,一百天,但总会在不经意间磕碰到哪里。然后。“砰”。鲜血再次涌出。
祝栖迟伸出手,看着无名指处闪耀的星蓝陨石。
幻痛彰显其存在感时,她总会想起临死前的最后几分钟。
将陨石辐射层与晶核分离后,祝栖迟把晶核抛给从地下潜来的土系异能者,对方将其带回,而她用最后一点念动力压制暴起的丧尸群,迎接巡航核导弹的降临。
每一根血管、每一寸骨头都在被辐射啃噬。这力量简直要将属于人的神经一点一点无限折迭,直至变成灰烬般的存在。祝栖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丧尸,只是拼尽全力,再多维持一秒属于人类的尊严。
变异鸦群穿过冬暮残阳,她等待的无尽长夜终于降临。
——同一种痛意在兑换3.0后出现。
这是祝栖迟为数不多未与颜西柳坦白的事情之一。古怪的是,有时她甚至会享受这种疼痛。拿走疼痛,她反倒不知如何去爱。
“七七。”有人在耳畔呢喃。“来我这边。”
有谁轻轻地摸了摸她的手腕。祝栖迟顺着这股力,闭着眼,倒进颜西柳怀里。
风在市的冬是无处不在的。还有冷寂黯淡的雨,很会见缝插针,从伞和衣物的遮蔽下渗进皮肉,风也跟着切进去,张着密密尖尖的牙,啮得人直打哆嗦。
房间里很暖和,别墅里装着真正的壁炉,干木头在炉里噼啪作响,炭散发出温暖的气味,白烟从烟囱中逸出,仅留下火的热力。
“你想要个孩子吗?”
趁她冬日难得的清醒,颜西柳顺着女人长及腰部的乌发,低而轻地问。
祝栖迟动了动眼珠。
琉璃似的瞳仁里残存着一种奇妙的纵深感,给人有点不对劲的错觉。事实上,她的心的确还停留在血与火构筑的彼端世界,只是留了一只脚,颤巍巍地踩在这一边。
年龄不至于大到无法生育,但两人从未有过世俗普遍意义上的男女性爱。
“我们可以领养一个,或者几个。”男人凑在她耳边,亲昵地抿她的发丝。“城寨里有很多合适的孩子。”
年龄不要太大,最好也别太小,四五岁正好。心性要像狼一样狠,也必须像狼一样忠诚。最好是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不,也许叁个女孩更好?颜西柳想。
宓家在十年前被彻底扳倒。颜氏废了一些功夫才安全脱身,城寨里的势力不能再轻易动用。幸好颜西柳的目标本来就是与其彻底割离。 于灰色地带游走的一支人被打乱、打散,有的拿了钱远走国外,有的重新培训、被塞进开在省外的子公司。闻南蓉摇身一变,成为宋熠与朱婕之下第叁位“行政助理”,林彪则保持原样,训练规整颜氏的安保部门。
宓家一倒,遮在城寨的保护伞便塌了至关重要的一角。原着里本该针锋相对的男主与反派联手,一点一点将错综复杂的毒枭势力撕了个干净,市官商勾结的长久腐败也随着视频媒体时代的到来而暴露在天光之下。
贪官们夹起尾巴,失败的几率变高,愿意替他们铤而走险的人也在不断减少。
大张旗鼓与警局合作的颜氏集团经历一番动荡,大浪淘沙过后,留得支柱产业“璨星娱乐”与“延维博彩”,从低谷爬升,重新回到龙头地位,市值过百亿,已能与东润制药掰一掰手腕。
市扩张,颜氏集团也在外环建立了企业园,加上收购了新的游戏公司,重心逐渐向外转移。
当然,这些都与祝栖迟关系不大。
除了偶尔当一把“梁上君子”,coslay一把男主脑补出来的“女士”,她最多时间还是作为贴身保镖与颜夫人生活,和颜总裁待在一起。
唯一的改变是,颜西柳终于有理由抓她去公司——监督旁听生参加艺术学院的网课。
“领养孩子?”祝栖迟枕着他的大腿,慢吞吞地说。“麻烦死了,我才不要。”
她抓着他后脑的发,迫使颜西柳低头,堵住他未尽的言语。
岁月待颜总裁十分优容,并未在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虽然,于心灵中留下的沟痕要比皱纹多得多。
十年之后,对祝栖迟来说反倒意味着收获的季节:阅遍人生、城府更深的颜西柳就像封存得愈来愈醇厚的葡萄酒,有着冷艳的色泽和凛冽的气息,盛在地位与财富制成的水晶瓶里,无论何时斟出饮下,都能品出香烈的甘美。
而她二十九,再怎么想,都该是成熟的女人。但祝栖迟觉得自己好像没多大进展。
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她要很费劲才能从肚子上的赘肉与渐渐变圆的脸上挪开视线。即使进入冬天,那些肉也足以对抗食不下咽的每一个夜晚。
“都怪你,身体都变迟钝了。”她抱怨道。
“那就去游泳。”颜西柳建议。“马维尔岛怎么样?”
马维尔岛在南半球,现在正是夏天。这倒是件新鲜事,祝栖迟眨了眨眼:“公司的事结束了?”
颜总裁平日有多忙她亲眼可见,动荡过后走上正轨就花了四五年,近叁年才真正进入平稳运行期,过年前后的一两个月总是最忙的年报季。
“你忘了?还可以远程办公。”他眼底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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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祝栖迟习惯出行都乘私人飞机的话,那一定是在骗人。事实上,她依然觉得自己与所谓“上流社会”的一切格格不入,让她能面不改色融入其中的,或许正是这份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