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浑身湿透,薄唇被冻得青紫,湿漉漉的乌发间夹着细碎冰渣。
水珠从他凌厉的下颌滑落,滴滴答答溅在水面,瞧着比她狼狈多了,他眼神却平静的甚至有些淡漠,唯独看到盛棠此刻的模样,冷抿着的薄唇,扬起了微末弧度。
混着恶意。
“捡回来了,”在水中抬起了手,伏寂摊开的掌心,放着一块合欢花形的玉坠。
山顶风大,湿意让盛棠浑身发冷,寒气入肺,催动了冰蚕毒性。
她面色苍白的咳嗽了声,垂了垂湿润睫毛,一言不发的拿起结了冰般的合欢玉。
伏寂目光划过她触碰玉坠的白皙指尖,忽而低着嗓音问:“宗主满意了吗。”
盛棠将眉间湿意擦了擦,听着明尊暗嘲的称呼,察觉到少年对被威胁下湖捞块破玉的极度不悦,眼底压着野兽般的凶狠向她表示呢。
盛棠静静看着他,忽而一笑。
伏寂还未弄清盛棠这抹笑是何含意,就看到女孩握着玉坠的手,纤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扑通。”
玉坠再次落入冰湖。
“不满意,”盛棠轻声,望着伏寂骤然沉下的脸色,淡淡道。
“再来。”
第14章
盛棠容貌姝丽,不施粉黛也带着抹明艳,笑时灿然明亮,淡声面无表情的时候,则只剩天然的冷淡疏离。
未曾见过她冷脸的绵云,本欲上前披衣,见状噤了声,有些怕的站在原地。
伏寂阴沉沉的目光从盛棠脸上落到湖面,半晌浑身裹着寒气,再次投入冰冷的湖水中。
凛雾湖寒气逼人,盛棠被打湿的发丝结起了冰霜,面色发白,没一会便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头重脚轻,如置冰窖。
她撑着没走,直到湖面再次翻起波澜。
这次倒没了之前的掀风起浪,盛棠低咳了声,探向伏寂指节修长的手掌,正打算拿起合欢玉坠,手被捏住了。
温热的气息传来,盛棠快冻僵的手指顿了顿,对上漆黑的眼。
“怕冷的不是我,是你。”
在冰湖里待了许久,少年衣襟、发间都掺着冰渣,身体却是热的,浑身仿佛透足了灼热的阳气。
伏寂一跃上岸,在众人注视下,神情淡漠的甩了甩指尖水珠。
他浑身都湿透了,单薄的衣袍紧贴着身,山顶冷风穿过少年修长匀称的身形,在充满张力的凌厉线条顿了顿,呼啸着朝远处掠去。
天光黯然,满幕冷色。
从雪顶山下来,盛棠便觉得不妙,到了傍晚,果然病了。
她感染了风寒,浑身烧的像火炉般,四肢无力,喝药都得绵云一勺一勺喂到嘴里。
绵云年纪小,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到她要奄奄一息般的模样,边喂药,边眼里包泪。
酸苦难闻的药汁,若是平日,盛棠必要挣扎,此刻人都快烧傻了,只有老老实实喝着,喝完她哑着嗓音问:“水松庭那个,怎么样了。”
小侍女一听,眼泪顿时止不住了。
她可怜又深情的宗主——
雪顶山上发生之事,一下午的时间,传遍了宗门各处。
一个合欢宗的小门人,连弟子都不是,众目睽睽将宗主的玉坠扔到了湖中,何等放肆。
宗主却只云淡风轻的,让他再捞了一遍,何其容忍!
毫无疑问,两人关系不一般。据说小门人模样英俊,身材也万里挑一,众人再浅浅一挖,小门人居住在水松庭,那是炉鼎驻地,盛棠曾深夜到访,还闹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念及新宗主即位后,对各方势力送来的貌美男修婉拒,这是历代合欢宗主从未做过的,他们原本疑惑,
事已至此,真相水落石出了!
不是宗主清心寡欲,而是心有所属了,无奈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沟壑,故而......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最懂风月的合欢门人,脑补出十八样恩怨情仇,爱恨交织的大戏。
什么强取豪夺,霸道宗主和她一见钟情强掳回来的炉鼎;渣女醒悟,风流小半生,发现还是糟糠之夫好,无奈对方已被伤透断情绝爱;白月光替身,你倔犟起来的模样,和你兄长一模一样......无论哪个版本,都透着一个核心——
新宗主爱惨了那水松庭的炉鼎,只是求而不得!
悲泣。
合欢宗历代宗主,无一不是风流之辈,不沾花惹草,左拥右抱简直对不起合欢大名,骤然来了个与众不同的新宗主,大家都惊呆了。
她好深情,哭死!
绵云终日跟在盛棠身边伺候,虽时日不多,却知道新宗主脾气好,总笑吟吟的,跟邻家姐姐一般。
此刻,见盛棠卧病在床,烧的两颊通红,迷迷糊糊,还惦记着水松庭那个少年,联想起宗里那些虐恋情深的传闻,不由落下泪来,伤感极了。
自古情深不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