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嵶川就像是一枝脆弱的,被攀折于手的花,任由一众凡人细细端详,毫无抵抗之力地展示着自己残缺痛苦的美。
他的温顺让人得寸进尺,很快有人提出想要触碰他。
“当然可以,再加两枚铜钱——只要你不在乎弄脏了自己的手就行。”
伊博尔说完,排着队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先是小心翼翼地戳弄着他的额头、脸颊;再到大着胆子去摸他的脊背、喉口……到最后,人们已经完全忘却了最初对这美丽少年的微弱同情,沉醉于他的逆来顺受。更有甚者,已经能神态自如地凑近观察他身上渐次崩开愈合的伤口,发出连连惊叹。
十二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沉兰见状摇头道:“人各有命,他身上有这诡异的毛病,我们无能为力,也没必要给自己惹上麻烦。”
自旃檀林相遇以来,眼前的沉兰不仅年少,性情也太过热忱直白,与道霄宗那个沉迷炼毒心狠手辣的沉兰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句话,总算是有几分她日后的风采。
“我知道。”十二垂下眼睫,没有再言语。
她不说,任薇也能大概猜到她在为什么而黯然神伤。人性复杂多面,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些人刚刚为唐嵶川鸣不平未必是假意,现在把玩他的痛苦却也是真心。这看似矛盾,但出现在人的身上,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驻足须臾,沉兰正要带着她们离开,中途走散的浮兰总算找了过来。她那身粗布罩袍变得有些凌乱,汗水也顺着额际流入眼角皱纹中,走到她们面前时虽未如寻常老人那样气喘吁吁,却也不像个气定神闲的修士。
“你刚刚跑哪里去了?”
沉兰抱着手臂,佯装生气,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视线就被浮兰手中的银钏吸引,嗓子也堵住似的:
“你,你怎么——”
哽了半天,她才接过银钏,小声道:“这个好贵的。”
“难得喜欢。”
浮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又从怀中掏出两枚玉佛,给任薇和十二戴上,“看你们也很喜欢,便擅作主张买下了——”
“这里血腥味为何如此之重?”
她转过身,正看向聚集的人群,其中便爆发出一阵错杂急促的尖叫声。
“快,快跑!他发狂了!”
“要杀人了——”
众人四散奔逃,她们这才看清:
起初还表现得纤弱无力的唐嵶川不知怎的突然挣断了大部分铁索,并咬伤了伊博尔。
自喉中发出嗬嗬声响的同时,鲜血也从他紧咬的唇缝中溢出,滴落在束缚着脖颈的粗重铁链上。
这已经是最后一根尚且完好的铁链,尽管右手鲜血淋漓,伊博尔依旧紧握着铁索,一下又一下用力砸在唐嵶川的头上。
仿佛能听见血肉碾烂,头骨破碎的声音。 然而在这等重击之下,唐嵶川都始终没有倒下,显然快要挣脱牵制。
就在浮兰二人准备出手时,一抹柿色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掌落下,便将斗兽似的少年击晕。
来人身量高挑,带着一顶黑纱帷帽,隐约可见其下玉白的颈项——正是多日不见人影的蓄青。
他视线略一扫过,又折返定在了某一点,发出一声极轻的疑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