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恶臭,阴暗,潮湿。
似乎什么负面词都能用来形容这个病入膏肓的城市,像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这也是母亲始终不让埃德文出门的原因。
或许也有那位他从没见过的父亲的关系,听母亲说他死了,死在了一个雨夜里。
总之,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每天都只能待在卧室里,和自己说话,或者看书,偶尔对着窗外的墙发呆,听听外面的动静。
埃德文始终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就像母亲一直教导他的那样——孩子应该听母亲的话。
即便一开始有不情愿,但他不会去违逆母亲的话,因为如果他不听话,母亲就会发脾气、砸东西,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理他。
不论他哭得多么歇斯底里,甚至一边哭,一边道歉恳求都没有用,母亲自始至终只会坐在那里,呼吸都不会乱一下。
直到她消气之前,他都不会得到来自母亲的任何一个眼神,或一个单词。
于是,在这过分漫长的时间里,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忍耐和克制。
忍耐孤独和忽视,克制恐惧和欲望。
同时也学会了说谎。
最后,他成为了母亲眼里的乖孩子。
但这一切在九岁那年的圣诞节,他得到了一份“礼物”后,就都变了。
说是礼物或许不太恰当,毕竟那是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那个男孩有一头奇怪的白色短发和满嘴尖牙,像是一只凶狠的幼兽。
母亲告诉他,他是他的兄弟。
埃德文没有问,或者说没有来得及问关于这个小怪物的事,因为在这之后没多久母亲就离开了,并且再也没回来。
在她消失的第三个月,十岁的埃德文站在家门口,看着那扇关了他十年的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可以出去了。
至于母亲?
她主动抛弃了我,那我抛弃她也没什么不对的,不是吗。
不过,出于这段时间还算和谐的相处,埃德文倒是勉强记起旁边还有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小怪物。按理说母亲不再是母亲后,母亲给予他的这个兄弟也不会再是兄弟了。
但是,埃德文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见卡洛斯说出他名字的时候,心脏里好像充盈着什么温暖的、几乎令他流泪的东西,那几乎让他上瘾。
而且,最近卡洛斯已经开始会逐句回应他的话了——只是一两个简单的单词,或者不太恰当的短词——并且总是会在他说话的时认真地看着他。
卡洛斯始终迟钝得让人怀疑人生。可他的每一点回应都让埃德文感觉自己正活着。 理智告诉他,他一个人会更轻松,过得更好,但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就这样和卡洛斯两人互相照顾着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最终,埃德文勉强压下那些翻涌的情绪——克制、忍耐,他总是擅长这个的,然后动作僵硬地给了卡洛斯一个拥抱。
他无比郑重地,像是在对卡洛斯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告诫:
“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对你的……我不能这么对你。”
“你可是……我的兄弟。”
*
——去他妈的兄弟。
顶着一头沾着不少灰尘的黑发,埃德文把刚从床底角落摸出来的枪扔进卡洛斯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