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魏道长的存在,实在太过动摇军心——她只是在军中进行了十几日的免费医疗,就是已经造成了巨大骚动,甚至惊动了王驾。
她走时,军中诸将甚至专程派人盯梢,在确定她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同时,元宏也让军中度支,将先前备好的钱粮拔出两成,送到襄阳,并且将了用处。
听闻前因后果后,掌管南下军需度支的司徒从事宋弁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陛下啊,您出人出钱出粮,那位君刺史说是出地,可地不也是您的王土么?他出了什么,他只是动了动口,便拿走六成船只,是不是太……”
元宏却是微微一笑:“义和啊,你可知,朕与君泽相识多年,从他身上学到最大的治国之术,是何物么?”
宋弁恭敬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指点。”
元宏感慨道:“钱财如水,放于朝廷、存于府库,只会让钱币锈蚀、布帛朽坏,只有用之于民,才能富天下而利万民,朕不缺钱财,缺的是君泽这般,懂得用之于民的贤才,他愿意帮朕花钱,是家国之幸,你既处理此事,便万万不可怠慢!”
宋弁若有所思,随后恭敬低头下拜,称陛下英明。
元宏微微点头,随即又有些忧虑,如今他活着,自然压得住朝廷诸臣,也压得住君泽,可他一但驾崩,元恪既压不住诸王,也压不住君泽啊。
只希望他能看在义兄的面上,多容忍几分了。
至于说……想到这,他摇摇头,有时,他甚至觉得君泽有先知先觉之能,这样的人物,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强迫不得,否则,反而会弄巧成拙。 先看着吧。
-
十月,萧君泽风尘仆仆地带着数十军卒和魏道长回了襄阳城。
坐于堂中,他灌了半碗茶水,听着明月和青蚨汇报这大半个月城中诸务。
青蚨倒没有什么,他曾经帮着君泽在河阴镇建立起大片产业,已经是熟手,如今不过是在襄阳城外重新再来一遍而已,只是言语之间,对君泽没有带他一起去这事上,颇多怨念。
斛律明月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表示城中没有大事,但却到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小吏居然把官司打到他面前了,实在太烦人了,公子您还是快点找个襄阳郡守吧!
萧君泽听完,笑了起来:“明月安心,襄阳郡守我早已定了,再过些日子,处理了运河事务,阿曜便过来了。”
斛律明月不由皱眉,忍不住道:“怎么是他!啊,我的意思是,郡守是两千石的大官,需要得四品门第方可就任,崔曜虽然有几分才能,又哪里能当上郡守之职?”
萧君泽淡定道:“只要陛下点头,世家门第,都只是浮云罢了。”
斛律明月当然也明白此理,但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七品的游击将军,崔曜却一下便是四品,这其中落差实在太大,不由心中郁郁。
萧君泽看着刚刚还朝气蓬勃的少年瞬间就像一只受伤的大狗,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去,不由微微一笑,上前抬起少年的脸,认真道:“明月,再过些日子,南朝必然领兵来攻襄阳,到时,你能立下功勋,为我而战么?”
那温柔的目光,肯定的神色,像是一杯美酒,哪是一个少年抗的住的。
“属下,斛律明月,”少年单膝下拜,声音前所未有地坚定,“愿为主君效死!”
哼,本朝以武立国,那崔曜,不过一文臣尔,凭何与我相比?!
……
安抚自家小将,萧君泽回到后院,青蚨拿立即拿出一套新衣给他,让他去沐浴更衣。
知道自家青蚨生气了,萧君泽乖巧地泡到了木桶里,趴在边沿,让青蚨给他搓背。
“事出紧急,青蚨你也一时走不开,莫要生气了,”萧君泽叹息道,“我这一路都和魏道长同行,衣服都是自己洗的,没出什么岔子。”
青蚨面色微缓,一边给他擦洗手臂,一边缓缓道:“那不知你身份的小子,这几日时常来侧门徘徊,咋日让明月有次巡逻时撞上了,以为他图谋不轨,把他抓到牢中了。”
“啊,那你怎么没有捞他?”萧君泽意外道。
“因为萧衍也来了,”青蚨凉凉道,“他要见你,我顾着遮掩这位南齐荆州刺史的消息,便没有去管。”
萧君泽大感头痛,匆忙搓了几下,便拿起浴巾裹在身上,搽去发上水滴:“我去见萧衍,你去把桓轩放了,让他在后院等我,我处理完萧衍,再去安慰他。”
青蚨揶揄道:“公子,您可真是操劳。”
萧君泽拿衣袍往身上套:“没办法,这些人,将来说不得便是我的治世良材,得珍惜着用。”
青蚨感慨道:“若如此,将来公子怀里的治世良材,怕不是能独成一军。”
“青蚨你说这话说得,”萧君泽抱怨了一句,理所当然道,“我对他们都是爱才之心,没别的心思,你莫毁我清白!”
什么话嘛,说得好像他将来要用姘头治国一样。
青蚨带着公子,前去偏殿,那里正是才来襄阳两日的萧衍。
而他也分开前去衙署,去捞桓轩。
至于公子的安危——青蚨还真不会去担心。 ……
从鱼梁州外归来,顺着繁华热闹大街,进入刺史府偏门,走过几处转角,便到了他歇息的偏殿。
萧衍解下外袍,在书童送来的水盂中净手,然后便坐在案前,将泡软的饼茶炙干后,亲手研磨茶末,以小茶筛罗出最细腻的茶末,以汤匙舀出,便拿起茶筅,细细地开始打末。
他兴趣广泛,精力充沛,对琴棋书画皆十分精通,而如今江南兴起了“茶戏”,虽是初创,却也让他起了钻研之心,不过一月,便已经荆州之地茶道第一人。
前些日子,他被任命为数荆州刺史,前来江陵上任。
初上任时,荆州盘踞了大量从雍州逃难而来的士族,如今都已经聚集在他麾下,希望他能助朝廷夺回雍州,让他们回到故土。
但一想到镇守襄阳的,是那位殿下,萧衍便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