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泽沉默了数息。
贺欢疑惑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黑暗里,响起恋人有些莫名的幽幽声音:“不,没有不对,只是觉得,有些考验,给别人,太可惜了,这世间能执行的,就应该是你。”
贺欢把这句话反复思考了数次,没有听出什么问题,于是展颜道:“自然,我才是最懂你的人。”
两人都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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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南朝的天气已经阴冷起来。
萧衍毕竟年纪大了,哪怕是处理公务,也随身带着手炉。
谢澜裹着厚厚的皮裘,轻咳数声,眉间有些忧愁。
南朝,土断的政策已经发出来了。
因为侨籍是可以不缴税与役,所以,这些年来有许多户籍会勾结各地官府,冒充侨籍,将这些人全数归为普通民户,就是确籍。
以前,都是清查这些冒充、新增的侨籍,但效果都不是很大,反而会有官吏与士族勾结,将普通的农户或者庶族当成替罪羊,没收其家产,从中渔利。
萧衍准备从建康城周边开始确籍,因为这里的军队稳稳握在朝廷之中。
但这些日子,萧衍遭遇了不下三次刺杀。
因为北人南渡之时,是靠着侨籍当兵的政策,压制了南方士族,执掌大权,在九品中正制之下,官位可以说是父子相传,哪怕过了两百余年,朝廷的高层,也有极大一部分是侨籍。
而两百年来,这些侨族个个都是土地绵延,有的甚至独占一整个郡县的土地,要他们缴税,那是要他们的命。
当然,萧衍早就料到会有这事,所以干脆不出门不访友,每日只在府邸、宫廷之间往返,沿途都有重兵护卫,所以三次行刺,都没有得手。
但是他们也确实像萧君泽预料的那样,开始另外一种形式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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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外,大医官邸之中,魏知善正在带着一干弟子编写药典。
她以前虽然也写了本《药典》,但那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娱自乐,真正的药典,还是要很长时间的证明,才能收录、编写。
这些年,她详细记载了一些最常见病症,对外伤感染、尤其是背疽之类的病症,进行了大量的临床实验。
同时,在她的主持下,成功提取了十几种化合物,对一些常见的发热、疼痛非常有效。
而从她手中毕业的学生,也极其受各大世家、庶民的欢迎,几乎每一个拿到凭书的,出门都能拿到高薪就业,虽然在朝廷上的晋升途径有限,但也绝对是衣食不愁。
在许多平民眼中,是比器械院、历阳书院更稳定的出路。
南洋的开拓团是最需要这些医生的,因为那边实在是环境恶劣,有了医生,能活下的人便会大大增加,极大地补足了他们的收益。
魏知善也觉得十分自得,毕竟自己传承自南岳夫人的道统,算是被发扬光大了。
她的要求也不高,能在医疗之道上走得更远,就足够了……
“山长!山长,”她的一名学生突然焦急地冲过来,“不好了,咱们新推出的药剂出事了。”
魏知善顿时起身:“咱们最近推出的新药,不是放在玻璃瓶里柴胡解气丸么?” 柴胡这味药被她挖掘得很深,这次的药,是他添加了陈皮、川芎、香附、枳壳、芍药、甘草重新配出的,用于活血止痛。
怎么会突然间出事?
那学生焦虑道:“我也不知,好些人在吃了咱们的药物之后,都感染了痘疮,现在城里都在说,您是受了萧丞相的指使,为了夺得侨籍土地,所以要用疫毒杀全城的人。”
魏知善不由冷笑:“这是什么鬼话,我要毒杀全城之人?我难道不是人么?”
一时间,周围的学生面色都有些不正常。
魏知善觉察出端倪,皱眉道:“有话直说。”
这时,终于有一个学生大着胆子,直言道:“山长,虽然我等不会信,但你的名声,那个,实在是不太好,怕是有些愚人,会真的相信此话……”
顿时,周围几个学生纷纷点头,劝魏老大早点去找萧丞相商量,这事可大可小,万一真的被当妖怪杀了,那他们可就冤枉死了。
没办法,魏知善那的名声,说一句止小儿夜啼绝不为过,她对罪犯的威慑,甚至超过了法律——毕竟,一旦成了死囚,就是她手里的肉,那死状已经不是凄惨可以形容的了。
尤其是她刚刚生下皇长子的那段时间,建康城的令尹悄悄把大量本不该叛死刑的罪犯也叛了死刑交给她,要不是陛下极时叫停,这小偷小摸的估计也要死在她手里。
更不必说,解剖室里的骸骨都有好多了。
所以,魏大夫虽然神医之名广传,但与之同时“祸乱朝廷的妖妃”“吃人心肝的恶鬼”“披着人皮的怪物”等传言,也在民间大量盛行,甚至于比魏大夫的神医之名更让人相信。
因为人毕竟都喜欢相信更刺激的消息,魏大夫的医术太高高在上了,普通人接触不到。
甚至于因为药物昂贵的成本,让许多买不起药的普通人诅咒她为富不仁。
以前魏知善从来没有在意这些名声,但如今,她却感觉到有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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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断把徒弟带着,前去挨个检查所谓的痘疫。
结果让人心惊,确实是痘疫,而且是陛下曾经说过的天花,伤人极快,传播极广。
魏知善立刻前去寻找了萧衍青蚨等人。
“必须立刻封锁有疫的人家,阻断接触!”魏知善神色严肃,“同时在找到轻症的痘症病人,开始种痘苗,如此才能避免瘟疫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