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难住他了。神像就坐在这里,又不会动,也不吃东西……是哦,无邪君要这些钱做什么呢?
“所以说,这些钱最后不过都会掉进师父口袋里罢了,”哥哥冷笑道,“还不如掉进我肚子里。别烦我,我要去买糍粑。”
枣生瞪大了眼睛:“糍粑……”
“你不是怕报应吗?那糍粑只好我买了自己吃了,”哥哥状似不耐烦地摆摆手,甩开枣生的小手,“板凳街奶奶那个摊子的糍粑可好吃了,新鲜出锅的,烫呼呼,还淋了甜甜的蔗浆,一口下去又酥、又脆,里面软软糯糯的。”
枣生的口水快要流下来了,跟小牛皮糖一样跌跌撞撞又抓住哥哥的手:“哥哥,枣生想吃糍粑……”
哥哥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怎么,枣生又不怕报应了?”
枣生呆呆地抱着他的胳膊,艰难思考着。
他好想吃糍粑,可是糍粑要用钱买,师父不会给他买糍粑,钱是哥哥从供神的铜钱里偷的,偷供神的钱会遭报应……
不能用偷来的钱吃糍粑,可是糍粑真的很好吃,烫呼呼,又香又软,甜甜的……
枣生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眼泪眼看就要从嘴角流下来。 “……”哥哥无可奈何地掏出块手绢粗鲁地给他擦了擦嘴角:“行了!钱是我偷的,有啥报应找我就好了。带你去吃糍粑。”
枣生“咕咚”一声咽下了口水,黑亮的大眼睛顿时溢满了满足的欢快笑意:“哥哥最好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男孩满脸嫌弃地数落着,牵起枣生的小手走出了傩堂。
两人离开傩堂的刹那,舟向月眼前一黑。
暗下去的那瞬间,他注意到视线最顶端有一个闪烁的银白倒计时。
05:28
05:27
还有五分钟。
视野一亮,面前挡着一棵粗壮的树干,视线里是一条热闹的街道。正对的店铺高高挂着“酒”旗,旁边的肉铺里传来笃笃笃的切肉声。
面前的街边是一个卖糍粑的小摊,锅里的滚油吱吱作响,大锅边缘的铁架子上摆着四五个已经炸成淡金色的糍粑,旁边的柜子上还有一溜儿尚未下锅的洁白团子。一个矮胖的老太太坐在边上,摇着蒲扇。
有人赶着一车柴火经过,嘚嘚的牛蹄带着清脆的铃声,扬起街面上一层细细的浮尘,甚至扑到了舟向月身上——
舟向月发现自己的视角好像有点低。
只有一只猫那么高,就像是窝在街边的房屋底下一样。
他四处看了看,看到了不远处一幢临街的院子。
院门口脚边供着一个小小的神龛,神龛前是一只古旧的小香炉,里面是满满的香灰和几茬只剩屁股的红色线香,神龛的后面隐约可以看见几个斑驳脱落的字:“门口供君无邪招财”。
舟向月思忖着,这大概也是一个神像视角——只不过是供在街边墙角的神像,比较接地气。
他忽然想起什么,重新看向面前遮挡视线的粗壮树干。
果然,这其实并不是一根粗壮的树干,而是一根插在矮瓶里的梨树枝,只是因为离他太近了,被他误以为是树干。
枝条截得很利落,光秃秃的像烧火棍。
“奶奶,买两块糍粑!”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一枚铜钱递到糍粑摊子上。
带着枣生的哥哥出现了。他刚比糍粑摊子高一个头,而枣生则根本没有摊子高。
“又给枣生买糍粑吃呀?”奶奶站起来,拿起长长的竹筷子夹了两块淡金色的糍粑扔进油锅里,糍粑便吱吱地在油里翻腾。
等到糍粑转为香喷喷的金黄色,她把糍粑捞出来,用纸一包,递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阿崽慢点哎,小心烫哩。最近练功还辛苦吗?”
枣生的眼睛直勾勾地跟着糍粑跑,耳朵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哥哥应了一句:“不辛苦!我可以爬到一百二十八刀了!”
糍粑奶奶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有出息哩!那不是要当上掌坛弟子了?”
男孩没有说话,但骄傲地挺了挺胸。
糍粑奶奶转过身去捡蒲扇,舟向月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她也是有五官的。因为岁月操劳,不算慈眉善目,但也有着老人特有的朴实与柔和。
所以,有五官和没有五官的人,区别在于哪里呢? 就在这时,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忽然从旁边探出,放大了凑到舟向月面前,鬼魅一般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这颗头后面,更多没有脸的头凑了过来。
一张张噩梦般没有五官的脸向他逼近,几乎将他淹没。每一张脸都在问——“你是谁?”
“你是谁?”
舟向月瞥了一眼自己视野里的倒计时,还有两分多钟。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可以回答试试。
舟向月:“我是神像。”
话音刚落,所有的脸齐齐停住。
他们都没有五官,舟向月却感觉到他们齐齐笑了起来,笑得阴森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