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把他捡回来那次,当时是去万魔窟了对吧,他该不会是那里的……”
看到白晏安微抿起唇,任不悔如遭雷劈:“白晏安!我跟你说过,捡徒弟可以,但不要从垃圾堆里捡徒弟!!你从万魔窟往回捡垃圾,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吗?他甚至可能不是人!”
“不悔,”白晏安忽然开口,嗓音温和却坚定,“你不要这么说小船,他是个好孩子。”
任不悔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白晏安,你也被他拍了迷魂符?”
“不悔。”白晏安的声音中显出一丝明显的不悦。
任不悔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放缓了一点:“白洵,我知道你出身高贵,从小万千宠爱在一身,一路顺遂平安长大,看谁都像好人。”
“但我和你不一样,我见过这世界的另一面。这世上有很多你从未见过,甚至可能无法理解的丑恶,都是从那些最脏最臭的烂泥里生出来的。”
任不悔神情严肃:“我杀过穷凶恶极的匪徒,也杀过吃人虐/杀人的精怪。有的东西就是不可救药,就像烂泥不会变成白玉,他们也不可能脱胎换骨变成好人。”
“我有一种野兽的直觉,他就是那种东西,弱小可怜不过是他伪装的假象。我看他的眼神就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好心提醒我,”白晏安无奈道,“你放心好了,我有数的。我只是目盲,不是心盲。我以后会多留意那个孩子,会看着他不让他误入歧途的。”
任不悔见他软硬不吃,一时也无计可施,胸膛剧烈起伏:“你……”
他咬牙想了想:“白洵,那你可记好了。只要我在这个翠微山一天,我也会盯着那个孩子……”
任不悔一字一顿,说得无比严肃,“若有贰心,格杀勿论。”
付一笑藏在竹丛后,被那个杀气腾腾的“杀”字惊得一个激灵。
白晏安忽然侧耳道:“有人。”
任不悔立刻朝这边大喝一声:“谁!出来!”
付一笑欲哭无泪:完了,被发现了。
他蔫了吧唧地从竹丛后面走出来,战战兢兢走过去:“师父,师叔……”
白晏安在身后掐了一下任不悔——叫你乱说?!都被孩子听去了!
任不悔也觉得后悔,板着一张脸,下颌紧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晏安无可奈何地想,好在听到的是付一笑,敦厚老实,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孩子。
他招手让付一笑过去,慢慢地摸着他的头道:“一笑,你是小船的师兄,你们整天都在一起。他对你好吗?”
付一笑心想,这是来找他求证师弟到底是不是好孩子了,赶忙连连点头:“他对我很好的!”
白晏安轻轻笑了一下,“那就好。你也是个好孩子,师父知道你对他也很好。”
“你是个大孩子了,应该知道如果他的身世传出去,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是吗?”
付一笑点头:“我知道。”
师弟会一辈子被人讥笑、谩骂、看不起,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万魔窟臭名昭著,正派人士都对那里作恶多端的东西深恶痛绝,有的人没本事去对付那里的妖魔鬼怪,可能对没有还手之力的孤儿下手。
“我们一笑真是聪明又懂事,”白晏安说,“那师父相信你,一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付一笑郑重点头:“我永远也不会说出去的。” 白晏安拍了拍他的头,叹了口气:“你们谁也不要说,包括对舟向月他自己。他不知道这些。”
“他那时太小,如今在翠微山无忧无虑地过了好几年,已经忘记了小时候的经历。他只是个孩子,不该背负这些。”
天空中忽然一声闷雷,几人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已积聚起层层叠叠低沉的乌云,空气沉闷肃杀得窒息。
“哎呀,”白晏安发愁道,“明知道夏天总下雨的,我又忘了带伞。”
付一笑马上说:“师父,我跑得快,我去帮你拿伞!”
他刚刚得知了太厉害的秘密,脑子有些热得发懵,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白晏安笑眯眯道:“好呀,麻烦你啦!”
付一笑撒腿就跑。
刚跑出去几步,他听见不远处的竹丛里窸窣轻响。
有人……?!
他一惊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对尖尖的红棕色毛耳朵,一闪就消失了。
付一笑松了口气。
不是人就好,大概是山里的什么小野兽,听去了也不碍事。
他在竹林间跑得很快,飒飒竹叶在头顶摩挲出碎响,迎面刮来的风里夹杂着雨意。
有轻盈尖锐的湿润凉意扑在脸上,一开始只有星星点点,很快就瓢泼而下。
夏日午后的雨,总是来得这样突然,这样毫无预兆。
他就那样在哗啦啦的大雨中拼命奔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竹叶擦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也浑然不觉,只顾拼命地向前跑,向前跑,仿佛在奔向一个……不知通往何方的未来。
这么多年后,付一笑回想起当年这段往事,恍惚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那年舟向月十二岁,他十五岁,都在准备铸剑尝试匹配灵犀法器。
其实付一笑之前也尝试匹配过,但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