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夏天,但连日大雨后的雨水还是激起一阵阵透心凉意。
沈妄生掏出身上留下的最后一块饼,还有一小块从别人家窗口下薅来的腊肉,撕下一条来就着饼吃。
饼和腊肉吃着干,就喝一口屋檐落下来的雨水润润嗓子。
“喵——”
一声细弱可怜的叫声从他脚下传来。
他一低头,看见脚边不远处的墙角有个生满杂草的小洞,洞口一只小野猫,像是想过来又不敢,湿漉漉的小爪子试探地迈出一步,又停下,呜咽地喵了一声。
小野猫的毛都被打湿了,显得乌溜溜的眼睛格外地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整只猫毛发脏乱、瘦骨嶙峋,大概是猫妈妈没了。
沈妄生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想,自己和这只小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撕下一条腊肉,放到地上。 看了看手上剩下的最后一点不过手指粗的腊肉,干脆又撕成两条,一并放在墙角,自己后退了几步。
小野猫试探地“喵喵”两声,看他后退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一边警惕地盯着他,一边细细地嗅闻了半天腊肉,随后试探着吃了一口。
沈妄生慢慢啃着饼看它,心想这小猫还怪聪明的,应该很难被毒死吧,怪不得这么小都能活。
啃完饼,雨非但没小,反而甚至比刚才更大了。
风声穿过狭窄的夹道,发出呜呜的声响。
沈妄生拍拍手,没有再看那只小猫,从夹道的另一端离开了。
刚出来拐进一条小巷,就看见一对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手忙脚乱地推着一辆卖糖油果子的小推车想去避雨。
雨下得太急,风又大,掀翻了小推车上的雨棚,飞出去好一段路。
中年男人狼狈地冲过去追,而女人则守在小推车旁边,顾不上给自己遮雨,慌忙把自己头上的布巾摊开遮在小推车上,给底下还没卖出去的糖油果子遮雨。
那上面是小半屉金红油亮的糖油果子,竹签上串着的糯米圆球一个个饱满圆润,点缀着白芝麻,淋了雨滚动着雨珠,更显得亮晶晶的。
瓢泼大雨中,雨水将女人的头发打得湿透,一串串地沿着发梢滚落下来,又沿着湿透的衣摆,像小溪流似的落到地上。
沈妄生忽然觉得鼻头有点发酸。
他莫名其妙地想道,如果他的父母还活着……他们大概便是这样在大雨中苦苦挣扎的模样。
石板路上流淌的雨水让路面变得无比湿滑,又一阵风吹来,那小推车竟缓缓沿着微微倾斜的路面滑了下去。
女人突然发现小推车打滑了,连忙拽住车把手。
但车太重,不仅没能让车停下来,连她自己也被扯得一个趔趄滑倒了,“哎哟!”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搀住了她,没让她摔在地上;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抓住了小推车,甚至还稳住了上面差点滑下去的竹屉。
女人透过眼前淌下的模糊雨水抬头去看,发现是一个清秀白净的少年。
他眼角弯弯地落下,笑容看起来温柔而腼腆,像是个读书的学生。
“……伯母,小心啊。”他说道。
男人抱着雨棚回来时,沈妄生刚帮着女人把小推车拖到屋檐下。
他的头发也湿透了,被雨水打成一绺一绺地粘在脸颊和脖子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谢谢你啊孩子……”两人连声道谢。
沈妄生点了点头,抬头去看屋檐下挂着的像水帘洞一样的雨幕,那神情像是行人在担忧天气。
女人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孩子,你要出城吗?雨这么大,而且城里宵禁,现在已经过了点了,出不去的。”
“啊?”沈妄生脸上出现了苦恼的神情,“这样吗……可是旅店都住满了。”
中年夫妇对视了一眼。
男人搓了搓手,“那个,你要是不嫌弃,要不到我们家去将就一晚?就是只能打个地铺将就一下了,不好意思……”
沈妄生:“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女人道:“没事没事!腾个房间的事儿,走吧走吧,现在雨小了一点儿,我们家也不远。” 沈妄生跟着中年夫妇回了他们家。
这原本就是他去帮他们的目的——他这样身份可疑的行人,住不了旅店,也无法出城,在瓢泼大雨中走在城里都很可疑,能在居民家里借宿是最好的。
但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男子要求借宿,恐怕大多数人心里都会打鼓。所以,借助一个合适的场景,让他们主动提出让自己去他们家里,是最自然的方式。
那对夫妇相当热情,帮他烧了热水,又给他拿了一些男主人的干衣服,把他的湿衣服拿去洗。
虽然他比男主人略高,但瘦,袖口裤脚稍短一点,胖瘦却很合适。
沈妄生之前一段时间在家里帮忙惯了,也想去给他们帮忙,又被连声说不用,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心虚,有种把人家卖了人家还在帮他数钱的荒谬感。
女人把带回来的糖油果子又炸了炸,不大好意思地给他端了一碗:“那个,今天集市,这是我们去集市上卖剩下的……抱歉啊,下大雨没法买菜,家里实在是没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