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恐怕也就只有舟向月自己知道。
吭哧吭哧忙完了之后,舟向月把属于沈妄生的那坛女儿红打开,倒进了两只杯子里。
酒坛子一打开,馥郁的酒香便飘散开来。琥珀色的酒液倾倒进杯子,清澈透明。
他把一杯放在坟头,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小半包云片糕。
云片糕是之前郁归尘给他的,他习惯藏一点不吃完,带在身上当备用粮,哪怕不吃也有种踏实的安全感。没想到跟着他进魇境了。
他在魇境里一直没想起来吃,所以现在还在身上。
舟向月把那包云片糕放在沈妄生的坟头:“现在买不到长寿面,也买不到糖油果子。这是云片糕,不知道你吃没吃过。”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反正我喜欢,你就将就一下吧。”
他盘腿坐在墓碑对面,用自己面前的杯子跟另一杯碰了碰。 就像是和一个老朋友碰杯。
坟前敬酒好像不是这么个礼仪,不过沈妄生应该不会在意。
反正在意也没用,他又不能从坟里爬出来打他。
“虽然这个魇境马上就要消散了,但你应该还是可以一直睡在这里的。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好好睡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你这一辈子可真苦,但没办法啦,这就是命。”
舟向月喝掉了自己的那杯酒,又把另一杯酒细细泼在地上。
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灿烂天光,缓缓地渗进了地底。
“其实往好处想想,你真挺幸运的。”
“你想要一个家,就有了一个家。”
虽然时间有点短。
“虽然你父母没有认出你,你也没有认出他们,但他们付出那么大牺牲想要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
以生命为代价。
“你以为父母早就死了,他们也一直不知道你还活着。”
“但这十七年里,他们一刻都没有停止爱你。”
湿润的风吹来,漫山遍野的野姜花微微摇曳,翠绿枝叶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舟向月离开的时候,太阳正缓缓从山谷后面爬起来。
蝴蝶谷魇境湮灭的时候,这里应当正是日出。
透明的晨光会像淋在糖油果子上的金色蜜糖一样,落在开满花的草丛中,一点点漫过沈妄生那个小小的坟土包,再温柔地漫溢到那座黑色的墓碑上,让冰凉的岩石温暖起来。
湮灭的魇境定格在这一刻,就像是凝固在琥珀里的蝴蝶。
光明温暖的一瞬成为永恒,长眠在花丛深处的人,应该不会冷了吧。
***
舟向月马上就要离开魇境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他之前信誓旦旦地答应了郁归尘不会进这个魇境,结果一睁眼就进来了。
魇境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不一样,此刻外面的郁归尘肯定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恐怕气得七窍生烟,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他回去兴师问罪呢。
这可真是难办。
老实跟他说,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估计是有人要害他?
可郁耳朵要是不信呢?
万一又要用那火眼金睛来审一审他,他想想就受不了。
而且,舟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李黔骨“杀”了,钱多也亲眼看见了,要解释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也需要仔细圆一圆。
此外,如果秦家是打定主意要他死,等到知道他活着出了魇境,岂能善罢甘休…… 不过到进下一个魇境之前,在郁归尘身边应该还比较安全。
离开的一瞬间,舟向月只来得及胡思乱想了这些事,就眼前一花。
他一睁眼,就看见郁归尘果然正坐在自己面前。
还在自己的房间,自己靠坐在床上,而他就坐在床边,正在翻书。
舟向月醒来的那一刻,郁归尘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目光立刻就看向了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舟向月立刻滑跪投降:“那个,我可以解释……”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一股腥甜血气从胸中翻涌而上。
舟向月下意识伸手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