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阵颤抖着,四肢痉挛,只能勉力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就像是因为怕被天敌发现,在野外受了伤也不敢出声的小野兽。
白晏安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来之前,他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他想过那个未来的邪神可能会痛哭流涕地求饶,可能会花言巧语欺骗他,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殊死反抗。
他也想到过,那人可能还是个孩子。
他做足了一切情况的心理准备,无数次告诉自己: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既已知晓未来,就不要为相所惑。
如果不杀他,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孩子。 怎么会是他呢?
他怎么会成为邪神呢?
他那么瘦骨伶仃,那么可怜而软弱,就连被万魔窟里的其他孩子欺负,都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白晏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孩子泪流满面地蜷缩在地上,瞳孔微微涣散,安静下来不再痛苦地打滚,似乎是最初被天火射中的那波痛苦稍有缓解。
……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力气翻滚了。
白晏安不知道是哪种情况,因为他自己没有被天火射中过。
他站在孩子面前,低头看他。
一盏幽蓝色的人头鬼火灯从他背后飘过,他的影子落在地上,完全将孩子覆盖在里面。
在他这个成年人面前,这个孩子显得那么渺小而无力。
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
白晏安发现自己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银灰色的天火颤颤巍巍地摇曳两下,熄灭了。
他沉默片刻,在孩子面前蹲下来。
天火是天罚,能够毁灭一切——包括不死不灭的魂魄。
第二道天火下去,这个孩子不仅会死去,甚至连魂魄也会被焚烧殆尽,就此彻底消失。
白晏安想,其实也可以单纯只是杀了他……而不是用天火将他彻底抹除。
这样,他虽然死了,但还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就算他将来有可能成为灭世邪神,但每一世,也都得重新从婴儿开始成长。
再厉害的人,在孩童时也是脆弱的。
而自己可以一直盯着他,但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就像现在这样杀死他。
天火中的阴火已经钉进了他的魂魄,将会永远标记他,此后任何时候,白晏安都可以追踪到他。
如果以后的某一世,自己感觉他脱离了掌控,那时再用第二道天火将他抹杀,也为时未晚。
正在他思考时,孩子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晏安知道他在看自己。
因为此时,在他灵息的视野里,一小簇暗淡的火光出现在孩子的心口位置。
正是他那种对谶言目标的精确感应,只有在目标看到他时才会亮起。
白晏安感到心里微微一痛。
片刻之前他刚看到他的时候,这簇火光还很明亮,仿佛春日原野新生的野草。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将手臂虚虚环绕到孩子背后,然后拿起了短剑。
虽然要杀他,但白晏安希望他不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杀死。 白晏安手中蓄力,准备从背后刺穿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那个孩子忽然朝他扑了过来。
一个弱小到可笑的反抗。
这一瞬间仿佛无限拉长,他感觉到两人之间极近的空间里被孩子的动作带起了风,风撩动他垂落的长发,一切寂静无声。
而白晏安心无波澜,拿着利刃的手稳稳地从背后刺向他的心口。
在孩子扑到他身上的前一刹那,刀尖刺破脆弱的皮肤。
就在这时,他听到孩子细弱破碎的声音——他说:“小心!”
刺入心口的剑势骤然止住。
一声短促的惨哼响起,那个扑进他怀里的孩子晃了晃,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他肩头,不动了。